晚清的道教镇宅辟邪挂牌,正面是虎,反面是聻
小时候每逢清明祭祖,总是百思不解:祭品如此丰盛,说明鬼也得吃饭,可一年就这么几顿,鬼不会饿了么?鬼如果饿死,会变成鬼的平方吗?
后来翻清朝笔记《耳食录》,其中一篇,完美回答了我的十万个为什么。
说有一个新鬼,饿得魂包骨头,便去问一老鬼,有啥办法可填饱肚子。老鬼见他空手而来,实在不谙鬼情,便忽悠他说,想吃饱还不容易,这么着吧,有一樵夫整天在终南山那边砍柴,很辛苦,你去替他挑担,他肯定会祭你。
新鬼信了,飘到终南山去,找到那樵夫,附身在他柴担上,帮他挑了好几天柴,樵夫却根本不知道。新鬼急了,心想我又不写日记,不能老这么做好事不留名,得想个辙。
刚好这天樵夫挑了一半路,累了,撂挑子坐路边歇息。新鬼见机会来了,挑起担子就走。樵夫正擦汗,突见那柴担像自己长了脚一样在空中移动,魂飞魄散,拔腿就跑。新鬼见状,挑着那担柴就在后面追,樵夫前脚到家,他后脚也跟着到了。樵夫以为砍柴砍到了树妖,就在家门外一把火把柴烧了。
新鬼还是得不到吃的,又饿又累,回去找老鬼,说你逗我玩儿吧。老鬼笑了,开个玩笑哈别介意,这样当然是得不到吃的,,今天是清明,山那边有一户人家祭祖,跟我走,有肉吃。
新鬼再次选择相信老鬼,就跟着他飘到山的另一边,果然,有一大户人家正在祭祖,坟前摆满了酒肉和果品。这时,有鬼穿坟而出,看到他的子孙们,阴阳两隔,只顾着哭,无心享用祭品。
新鬼实在馋得受不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了一个鸡腿就啃。没成想,刚啃第一口,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恶鬼,一把掐住他喉咙,还把他捆起来吊在树上,然后把那些祭品分给其他孤魂野鬼吃,就是不给新鬼,怒他抢食。
等众鬼吃完,那恶鬼还用鞭子狠狠抽了新鬼几下才放他下来。而带新鬼来的老鬼,早就无影无踪了。
可怜新鬼,吃不到肉还挨了一顿打。不过,这顿打也让他顿悟了,原来物各有主,阴阳没啥区别。哼,别人有子孙,难道我就没有吗?第一时间就托梦给他儿子,说你爹都成饿鬼了,你小子,还不赶紧给我弄点吃的。
儿子哭醒,赶紧准备祭品。可家里实在太穷,一时之间整不出啥,也就普通粥饭菜蔬,新鬼饿极也不挑,好歹终于饱餐一顿。
此后,新鬼肚子一饿,就托梦给儿子。三番四次,他儿子也起了疑,怎么我爹跟别人的爹不一样,死后还频频讨食,有那么饿吗,该不会是隔壁老鬼搞事情吧?从此,新鬼再怎么托梦,儿子都不再理他。
新鬼没辙,再看其他鬼,除了清明冬至等,平时也没啥机会进食,却不见得很饿,百思不解,就去问直接分管他的鬼领导,为什么其他鬼不吃东西不饿,我不吃就饿得不行。鬼领导说,你死该,这是报应,谁叫你活着时极尽口腹之欲,家产都被你吃光了,所以你虽然死了,肠胃还活着,当然饥饿感满满。
新鬼总算明白了,苦苦哀求鬼领导,说我后悔了,能不能把我的肠胃也弄死,让我跟其他鬼一样不吃也不饿。鬼领导说你报应未了,不行。
新鬼越想越痛恨自己,也没脸见鬼了,干脆把自己关在墓里不再出来,心想我再饿死一次,就不用再受饥饿之苦吧。
过不了多久,竟真的活活——哦不对,竟死死饿死,进入另一个空间,变成了聻(jiàn)。
没想到,变成聻后,饿得更厉害了。这下彻底绝望,又回到阴间去吓鬼,看能不能混点饭吃。
有一天,聻渐渐又悟了:我啥招都用了,饥饿还是永无尽头,何必再自寻烦恼,反正都是聻了,再死还能死哪去。就这么想着,突然眼前金光一闪,现出一个菩萨,手指朝他一弹,聻便发现,自己又回到坟墓里,“转生”成鬼了。
重新做鬼的感觉,比做聻时舒爽多了。新鬼心想那就这样吧,毕竟做鬼还是比做聻幸福。
从此,他整天闭墓思过,渐渐也不再感到饥饿难忍了。只是回想做人时生活太奢华,后悔莫及,如果有来生,一定奉行极简主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直属鬼领导终于来找他了,说:“你能如此自责,报应已了,可以重新做人了。不过你前世杀生过多,口福享尽,下一世,只能吃残羹剩饭填饱肚子。”
鬼领导说完手一指,咻一声,那鬼已托生河东一乞丐家。
别人投胎,便已忘了前世之事,偏偏这乞丐一直记着。他在河东一带乞食,只要素的,不吃肉类。逢人就讲自己的故事,并告诫世人,鬼比人多,聻又比鬼多,阴间的鬼,并不是个个都能转世为人,也不是都会变成聻,人鬼聻之间的转化,主要看觉悟。
这个故事就叫《河东丐者》,初看的时候,真让人涨姿势。原来,人死了,身体所有器官衰竭而死,肠胃当然也一样,所以一年只吃几顿,肚子也不会饿。但既然有人死剩一张嘴,就有人死剩一个胃,那些生前穷奢极欲的吃货,人死胃不死,不吃当然也会饿。
另一个开眼界的是,人死了,并不是一了百了。做鬼除了等摇号投胎,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再死一次,变成聻。
这可不是《耳食录》的杜撰,南北朝刘义庆(也是《世说新语》作者)的《幽明录》就有如下记载:“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看来,物质不灭,灵魂也不灭,所以物质和灵魂之间的转化是循环往复无穷无尽的,别说鬼,聻也不是灵与肉的终极状态,聻之后还有希和夷。希夷出自老子的《道德经》:“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河上公注释说:“无色曰夷,无声曰希。”
也就是说,聻死之后,化为无声之“希”;希死之后,化为无色之“夷”。这里的“色”,跟心经里“色即是空”之“色”同义,即形体、存在之意。无声无色,那就是绝对的虚空,别说吃饭,啥都不需要了。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墓园的20年期限,到期如果没钱续费的话,我们就自动从阴间下线,再死多几次,做聻做希夷,啥空间都不需要了。
再说,做聻还有一个好处,鬼都怕。
蒲松龄《聊斋志异》有一篇《章阿端》,里面如此解释:“人死为鬼,鬼死为聻。鬼之畏聻,犹人之畏鬼也。”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逻辑。
唐朝段成式的《酉阳杂俎》,在《续集卷四·贬误》里也如是说:“俗好于门上画虎头,书聻字,谓阴刀鬼名,可息疟疠也。”
唐朝的时候,民俗在门上画一个虎头,上面再写一个“聻”字,说这是阴间的鬼死后变成的,能预防瘟疫。
看,我们的老祖宗早就有治疫良方了,只要复兴这种传统文化,门上贴一“聻”字,比贴一张“新冠疫苗接种模范家庭”更好使。
也就是说,一起苗苗苗苗苗,不如一起聻聻聻聻聻。
以上可知,人怕鬼,鬼怕聻,所以,人至聻则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