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没饭吃的百姓跑到有饭吃的地方去,有饭吃的人称他们为“盲流”。知识青年被不愿意再提供饭食的城市撵到农村去,又何尝不是盲流?
1972年插队四年后,知青堡垒开始松动,插心涣散,盲目流动已经是我们生活的主基调了,很多知青寻寻觅觅想谋求到好点的栖身之地在各地流动。我们大队的知青有的去了山西河北河南湖南等地投亲靠友。俗话说“宁往南走千里,不往北走一里”,是说北边自然气候地理环境非常恶劣。
莫旗在呼伦贝尔盟够北的了,然而有些男知青为了活命甘冒大风险拿生命去更北的地方换钱,这档生死买卖就是放木排。
东北放木排可不像南方划竹排那样轻松悠然。这活儿惊心动魄,只要干了它,铺天盖地的危险就和你的生命绑在一起了。
当代人经常受到一点挫折就急忙把自己宝贵的生命消灭,那时的我们做事很少考虑困难的过程和悲凉的结局,经常是越是艰难越向前,越是坎坷越上路。
放排要先在山上把砍伐的木材凿出榫眼,用铁丝捆绑结实,利润不同,木排的体积也不同,体积大的摞上几层木头像一间小房子,一半露出水面,一半浸在水里。当时的路况和经济条件让木排走公路的成本代价太大,所以人们利用这种比较远古又充满艰辛危难的水上运输。
放排人站在木排上驾驭它从上游往下游冲,途中经常会遇到激流险滩暗礁漩涡,这时你需要具备很大的力气足够的放排经验和应对判断能力,如果第一时间不能机敏地采取措施,木排就会被激流裹挟冲向礁石,巨大的撞击力即使房子大小的木排也会冲散开来,连人带木排全军覆没。经常放一季排死亡人数达四五十人,但是有很多人还不是因木排被撞击罹难江中,而是被谋财的人杀害。
放排要经历几天几夜艰难险阻风餐露宿,还要冒着被人杀害,被熊瞎子等野兽掏的灾难(“掏”即吃掉你)。然而这么恐怖的放排过程,放一次排最多的才能挣到一千多元。一千多元在那个年代有着当今几万元的诱惑。所以经常是放排人分到钱后就被同伙杀害,或者被早已窥探好了的歹徒抢劫。
被害人大多是脖子上缠着铁丝,五花大绑坠着大石头扔到江里。那地方山高林深人迹罕至,歹徒作了案就隐没得无影无踪,警方很难破案,这对放排人是极大的威胁。我公社男知青小丁在放排时就亲眼看到江面上漂浮着人的肝肠肚什么的。
小丁个子不高,但练就了一身强健的肌肉体格敦实。他性情刚烈彪悍,嗓音低沉浑厚,吼叫的动静尘土都会飘起来。他曾经用拳头让知青中好斗的流氓胆寒。
小丁是个勇敢聪明头脑活络的人,他的胆魄让他对放排无所畏惧,家境的困苦也是激励他甘冒大风险的动力,他要用放排所得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处境。
大家担心他的人身安全,问他怎样防范歹徒袭击。他说当地林业局发枪,但是没有子弹,他可以从部队搞到几十发子弹,说不打人只是防身,还可以打个猎啥的。他虽然个子不高,但凛然的气势强健的体格加上最让人惊悚的是他背着的那杆枪。即使你有天大的胆子,你敢招惹一枚小小的子弹吗,所以他连续放了三季排都很顺利。不过他很快就收手不干了,因为正值知青回城大潮,他也想办回北京,老是这么冒风险放逐不是长久之计。
小丁用放排期间在山里搞到的鹿胎膏、鹿茸、鹿心血、熊掌、高丽参、灵芝、木耳等作为敲门砖行贿于各路神仙。这些个稀罕物让他的路很通,他回到北京了。
回北京等待分配工作的空档,放排的刺激和利益形成的巨大惯性,居然让他连着两年春季又回到大兴安岭,冒着死命又过了一把惊险的放排打猎瘾。为此,他还错过了人人羡慕的分配到市级无线电厂工作的机会。
最终,他还是回归北京了。改革开放后,小丁凭借着插队铸就的恒心毅力智慧,又勇敢地扑向另一个具有惊涛骇浪的领域——商海,而且成就斐然。
附:因与小丁失联几十年,无法从他处深挖放排的详尽过程,只是从记忆中捡回他曾经给我讲的他放排的大体经历。谨以此文反映知青为了生存勇闯风餐水栖的放排苦旅。
2022-0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