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平衡的问题,当时也是很有争论的。有的人以“平衡是相对的,不平衡是绝对的”这一哲学范畴的法则,为大跃进出现的严重失调辩护,甚至认为就是要冲破平衡,不平衡是好事。《记录》中“综合平衡”一节是我起草的,内中有四句话:“统筹安排,供需协调,瞻前顾后,合理布局。”
因字数所限,没有展开讲透。《发言》明确地说,经济建设就是要找出相对平衡,按照相对平衡办事,利用相对平衡制定经济计划,要使之大体是个平衡的计划。遇到某一个方面被突破,便要做到及时平衡,这就是所谓积极平衡。还建议在《记录》草稿中加一条“经济核算”:任何产品,都要讲成本,要算账,这跟“算账派”是两回事。用毛主席的话说,经济工作要越做越细,就是要精打细算。不算账,社会主义是建立不起来的。有一个时期,我们的建设有不计成本、破釜沉舟的偏向,说是要算“政治账”,而“政治账”同“经济账”是统一的,不能把它们对立起来。《发言》认为,我们国家还是一穷二白,资金有限,必须根据节约原则,严格控制资金使用,最合理地使用每一块钱。因此,毛主席要大家学政治经济学。领导经济建设,不懂或不熟悉经济规律是不行的。中国经济建设有其特殊性,但是有关的普遍规律仍然起作用,问题在于两者相结合。政治经济学,不仅高级干部要学,广大干部也要学。
大跃进时期,不按科学办事的事情太多,报纸上放肆地报道,随便吹牛,放卫星,越外国,引起很大的混乱,国外影响也不好。庐山会议前夕,在外交部的务虚会上,张闻天就讲过不要吹,说有些东西我们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但究竟正确与否,还有待实践证明。因此,《发言》强调,必须学习科学技术知识。许多东西我们缺乏常识。不能随便把原有的行之有效的东西推翻,更不能随便吹牛。生产技术措施没有科学根据,光用土办法蛮干不行,蛮干是要死人的。对于已有的科学成果要重视,“一切经过试验”,试验确实成功了,再推广不迟。但实验室里成功了的,还不等于在生产中也已成功。赶超世界水平之类的话,要谨慎,的确比人家高明,再讲也不迟,而且以自己不讲、让人家替我们讲为有利。
《发言》针对性极强,如此明快而尖锐,几乎毫无顾忌。最后说到根本关键还在健全党内民主生活时,尤其如此。上海会议时,张闻天在小组会议上曾说过党内民主生活不正常问题。《发言》中有这样一段话:“主席常说,要敢于提不同意见,要舍得一身剐,不怕杀头等等。这是对的。但是光要求不怕杀头还不行。人总是怕杀头的,被国民党杀头不要紧,被共产党杀头还要遗臭万年。所以问题的另一面,是要领导上造成一种空气、环境,使得下面敢于发表不同意见,形成生动活泼,能够自由交换意见的局面。”
《发言》还特别欣赏《记录》草稿中的一段话:“必须在全党干部中提倡说老实话,提倡实事求是的讨论。对于有些问题的认识一时可能有参差不齐,只要大家在实际行动中遵守纪律,那么这种现象是完全正常的、允许的。应该通过真正同志式的交换意见,逐步达到一致,不要采取粗暴武断方法,不要随便扣帽子。”
《发言》说:“这个问题对我们当权的政党特别重要。我们不要怕没有人歌功颂德,讲共产党光明、伟大,讲我们的成绩,因为这些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怕的是人家不敢向我们提不同意见。决不能因为人家讲几句不同意见,就给扣上种种帽子。是否提错了意见,就一定是观潮派、机会主义、右派呢?这也不一定。一个人是否真有问题,要经过一定时间观察。对一个人,经过长期观察其言论、行动,证明他确实是右派或观潮派,再扣帽子也来得及。这样做,对团结干部有利,对工作有利。总之,民主风气很重要;要造成一种生龙活虎、心情舒畅的局面,才会有战斗力。过去一个时期就不是这样,几句话讲得不对,就被扣上帽子,当成怀疑派、观潮派,还被拔白旗,有些虚夸的反而受奖励,被树为红旗。
为什么这样呢?为什么不能听听反面意见呢?刀把子、枪杆子,都在我们手里,怕什么呢?真正坚持实事求是、坚持群众路线的人,一定能够听,也一定会听的。所反面意见,是坚持群众路线,坚持实事求是的一个重要条件。毛主席关于群众路线、实事求是的讲话,我认为是讲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真正要培养这种风气不容易。”
《发言》的最后,才提到彭德怀的信,认为信的中心内容是希望总结经验,本意是很好的。针对有些人对信中某些措词的挑剔,《发言》为之辩解。
特别是关于最敏感的“小资产阶级狂热性”提法,为最受攻击之处,就是赞成彭德怀的信的精神的人,也无不多少表示不同意见。惟有张闻天一个人是这样说的:“这个问题不说可能更好一点,说了也可以,究竟怎样,可以考虑。但是,刮‘共产风’恐怕也是‘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
促使毛泽东作23日讲话的原因很多,张闻天的这个长篇尖锐的发言,可能是最后一付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