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计划会议后,我将这次会议情况及我的疑虑,于7月7日向毛泽东写了第一封信,信中主要谈到电力设备等情况:根据华东需要推算,1959年全国共需生产发电设备900万千瓦(各国最高年产千瓦,英国为400万,苏联750万,美国1370万),相当于1958年的10倍。发电设备的复杂,还在变压器、开关、仪表、电缆以及电动机等配套,大小几千种,特别是铜、铝原材料不够。电与一切工业生产有直接关系。1958年全国发电量达不到300亿度,按华东计划推算,1959年全国缺电100亿度以上。因此,全国工业必须分轻重缓急,很好排队。否则会出现整个国民经济失调,财政收入减少,反转来影响重点建设。大家都全面跃进,一切都感不足,需要强调协作和照顾全局精神。
信中最后有这样的话:有些事可以蛮干,有些事蛮干不得。大家确实鼓足了廿四分干劲,但是在计划上很少听见“留有余地”。这封信长达3000字。
后来证明,在北戴河会议以前,毛泽东并没有重视这封信,武昌会议时才予以重视,特别找我详谈了一次。7月20日,我在小组会上的发言,就先讲了华东计划会议的事。现在将《简报》上刊登的照录如下:“去年大跃进的成绩是极其伟大的。产生了总路线和整套方针。在许多方面特别是在速度上突破了苏联的经验,突破了许多不合理的规章制度的束缚,技术革命收获很大,在群众路线上也有发展。成绩是根本的。缺点虽然是一个指头,但有些问题是比较严重的。对缺点和问题要讲透,不能讳言;目的是为了今后更好地跃进。
“去年许多东西都是正确的,主要是有的过了头,超过了客观可能性,因而出了问题。关于钢的指标,八大二次会议所提,比较接近客观实际(1959年1200万吨,1962年2500万吨至3000万吨)。二次会议后,华东600万吨带头,就想得过高了,远远超过客观可能。主席提的某些指标曾是当做问题提出的,应该独立思考,讲清情况,慎重回答。冶金部的思想解放过了头,只根据炼钢能力提出过高的指标,对上下左右内外前后,照顾考虑太少。计委主要是根据冶金部这种不可靠的指标,作为整个计划的依据,没有很好综合平衡。关于综合平衡问题,曾经在思想上发生紊乱。武昌会议之前人们只讲打破平衡,打破比例(《红旗》1958年12期的社论可为代表),不大敢说比例关系、定额计算。成都会议上,主席所提的均衡的有节奏的生产,有劳有逸,留有余地,波浪发展等等,很快都忘记了。有不少正确的东西过了头。例如敢想、敢干、规章制度的打破,对苏联经验的看法,权力下放,等等。去年安全工作有很大的忽视,据统计伤亡15万人,其中死5万人。(按:这是中南组开会初期,罗瑞卿提供的数字)也有些事情简单化了。如下达计划采取压的办法;插红旗、插白旗的不够慎重(在农业上,插白旗者问题少,插红旗的反而问题多);放松了传统的由点到面的经验。过去发表主席和中央领导同志的言论是很严格的,去年在这方面也有轻率之处。如王任重在《七一》(湖北省委理论刊物)上发表的《毛主席在湖北》一文,是不够慎重的(按:其中有毛泽东讲粮食多了怎么办这类话);又在三峡科学研究几百人的会议上(可能有非党干部)讲话:成都会议的决议都是促进的,惟有关于三峡的决议是促退的。中央工业各部在计划指标涨风中,虽然具体情况有所不同,但基本上是一齐抬的。当时连纸面上虚假的平衡也是片面的。当前突出的问题,钢铁是数量与质量的矛盾,这也是冶金部同一机部和其他各部的矛盾。过去说,没有数量就没有质量,现在应当说,没有质量就没有数量。要下决心,宁可少些,但要好些。
“去年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问题,是某种空气与压力的问题,对于提出某些怀疑和反面意见的人,轻易戴上观潮派、算账派、促退派的帽子,压力是很重的。对1959年3000万吨钢发生怀疑,曾认为是立场问题,离开总路线问题。《经济消息》今年第3期发表了关于完成2000万吨钢所存在的一系列困难,即受到批评,听说当事人还作了检讨。去年6月到今年年初,确实有些反面意见很难提出来,很难展开讨论。
“这次庐山会议仍有不愿谈缺点、不愿听缺点的情况;一谈缺点,就可能是否定成绩,这种压力还多少存在。对于《议定记录》草稿‘关于形势和任务’部分的批评,有些是过重了的。彭总的信把一些意见提出来作为对立面,引起大家深人讨论,这种精神是好的。(按:本来我也讲了‘小资产阶级狂热性’这种提法值得考虑。修改记录稿时,我删掉了这句话。)紧张形势是存在的,总的说来不是很快就能完全解决的。虚夸的问题也还没有完全解决。”
我发言之后,同期《简报》上刊有同组其他人的发言,大抵都是针对我的发言说的。如关于形势问题,大家认为是完全可以好转的,现在浙江、河南、河北都有好转,有些地方群众干劲更踏实了。对紧张要分析是什么性质的紧张,究竟紧张到什么程度。工业方面,无非是原材料紧张,经过调整平衡,加上增产节约,也是能够解决的。庐山会议,大家没有感到有怕说缺点的空气。对缺点不是不讲,不在讲多少,是要弄清它的性质。我们的缺点或错误不是方针路线性的,是在执行正确方针路线中产生的。对《议定记录》草稿,大家提出不同的意见,只是表明不同的看法,不是不许说缺点;更不是对起草人的意见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