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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汉也输出女人

说到古代中国的和亲政策,脑海里便不禁要闪现出多年前看过的一部古装影视剧的情节:黄晓明饰演的汉武帝快马加鞭赶到一队宝饰华丽的马车前,喝止马队,从马车中拉出个身着艳红嫁妆的女人,然后高声向整个世界宣布,大汉朝取消和亲,“绝不把和平建立在女人的胸脯上!”

相信,黄晓明的成功演出蒙蔽了许许多多的国人。其实,和亲并非汉初民贫国弱之际受制于匈奴铁蹄的无奈之选,汉元帝的时候即有著名的昭君出塞,即便在一生致力于用武力解决边境问题的汉武帝治下,我们依旧有女人出塞和亲。只不过,不是送往匈奴,而是远在天山以北伊犁河流域的乌孙。

公元前105年,即汉武帝治下元封六年,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了西汉政府才设立六年的敦煌郡。这支队伍由数百名全副武装的雄壮卫士护卫,携带有大量的黄金、绸缎,队尾还跟着数以万计的牛羊。这是西汉王朝的送嫁队伍,队中宝饰华丽,轻纱低垂的车架中坐着已经被册封为公主的少女——刘细君。

刘细君乃江都王刘建的女儿,确实是刘姓皇族的金枝玉叶。然而,十六年前,其父因谋反被逼自杀,母亲也被斩首。刘细君因为尚在襁褓中幸免于难,作为一个孤女寄养于宫廷中。及至今日,以公主的身份远嫁乌孙。

刘细君应该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名有姓的和亲公主。尽管,在刘细君之前,从汉高祖刘邦到汉景帝刘启,西汉王朝都曾将宗室之女以公主的身份送往匈奴和亲,但这些女人早已湮没于历史的烟尘中,没有人记得她们,哪怕一个可以传颂的名字。她们为一个王朝的平和和安定付出了所有,却如同和她们一起出塞的布匹、粮食一般被整个王朝弃置、遗忘于苦寒的漠北。

在中国,女人一直都是男人的附属品,文化的血脉中从来就没有保护女人是男人的责任这样的理念。历史上,男人为保全自己牺牲女人的案例更加比比皆是。但在和亲的问题上,老少爷们却多半会豪气干云地吼一嗓子:“不能将和平建立在女人的胸脯上!”仿佛真的每一个人都能够为女人上马击狂胡一般。

彼时彼地,这些和亲的女人更是男人无能的象征和国家贫弱的结果,所以,不会有男人愿意记住她们,如同记住自己的耻辱和伤疤。甚至于,连陪同和亲公主出塞的宦官,比如文帝时期的中行说,在史书上都有大段的记述。

汉初的和亲政策对这个庞大王朝的和平崛起发挥了重要作用。在汉武帝刘彻的父亲、景帝刘启执政时期,西汉王朝和匈奴汗国之间几乎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两国之间在边境上的贸易往来十分兴盛。而在内政上,从吕后时期实行的让利于民的经济政策,和文景时期延续的无为而治,让整个国家欣欣向荣,在汉武帝执政初年,出现了“京师之钱巨万,贵朽不可校:太仓之栗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的国家富足、百姓安乐的局面。

汉武帝时代,西汉王朝的确没有再将自己的女人送往匈奴,而是发动了汉匈之间旷日持久的战争。当汉武帝决定用和亲政策拉拢乌孙国,切断匈奴西方外援时,刘细君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两千年过去了,刘细君为感慨自己的人生所制的《黄鹄歌》仍在玉门关外的大漠戈壁中随风沙飘荡。

也许正是因为这首凄婉的《黄鹄歌》的流传,更因为有着高贵的身份肩负着历史的使命,今天的我们才得以去想象这个女人满心的悲凉和痛苦。和亲公主刘细君西出玉门关再未回还。当年迈的乌孙王去世时,她曾上书皇帝,请求归汉,却被汉武帝拒绝。她不得不接受乌孙国转房婚制度,再嫁给新乌孙王。仅仅在遥远的乌孙王的穹窿中呆了四年,这个可怜的女人便郁郁而终。

刘细君去世后,汉武帝又将另一位宗室之女——刘解忧送给了乌孙王。这是中国历史上一位具有卓越智慧和才能的女人,尽管与刘细君有着相同的命运,刘解忧却有着更为刚强和倔强的性格。她不仅在异域他乡站稳了脚跟,更深刻地影响了乌孙国的内政,让乌孙王在匈奴和汉王朝之间毫不犹豫地偏向汉王朝。经过宫廷政变和沙场喋血,在解忧公主和西汉使节、军队的通力合作下,西汉政府于公元前60年设立西域都护府,正式取代匈奴成为西域诸国的宗主国。

即使在今天,很多人在说到“和亲”时,都会条件反射,认为这是一种屈辱妥协的政策,和亲公主只是政治的牺牲品。事实上,中国历史中著名的和亲公主,从强汉的细君公主、解忧公主、王昭君到盛唐的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她们都为国家的和平稳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细君公主和解忧公主远嫁乌孙,充分实践了汉武帝“断匈右臂”的政治策略,对西汉王朝能顺利设立西域都护府作用不容小觑。王昭君出塞和亲,有效地巩固了呼韩邪单于麾下的南匈奴对汉王朝的臣服。从唐贞观十五年(641年)文成公主入藏,到开元后期(737年)两国断交爆发唐吐百年战争,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也维系了唐王朝和吐蕃之间百年的和平稳定。

这些被送往异域他乡的女人是作为政治博弈的工具加以利用的。她们在塞外的风尘中消陨了青春,在险恶的政治斗争中顽强地背负着王朝的使命,甚至不得不以柔弱之躯承受中原文明所无法容忍的异域的婚俗。她们大多客死异乡,幸运如刘解忧,得以在汉宣帝甘露初年归汉,却已然鹤发鸡皮、垂垂老矣。

和亲公主的命运是不幸的,但最为不幸的,恰恰在于历史刻意的遗忘,在于她们为一个王朝,为她们的子民奉献了一切,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荣光和不朽。在刘细君之前,在西汉立国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究竟有多少个妙龄少女被送往了匈奴,她们姓甚名谁,来自何处,是何人之女,经历为何……一切的一切,浩如烟海的史籍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今天的我们完全无从探究。

这些女人并非我们民族的屈辱和伤疤,恰恰相反,她们是我们最值得骄傲和颂扬的历史篇章。能够因为几个女人的横空出世而让整个国家万千黎民百姓得以避免战争的戕害荼毒,充分说明这是一个具有政治智慧的时代。而“不能将和平建立在女人的胸脯上”这样的空洞的豪言壮语,一味地用战争替代有效的外交斡旋,事实证明,只能让我们在战争中失去更多的女人。

其实,纵观中国的历史不难发现,恰恰是在王朝强大的时期,我们更多地选择用女人换取和平和发展,比如强汉,比如盛唐。倒是那些在军事上被动挨打,外交上处处受辱的王朝,从来没听说他们有过“屈辱”的和亲政策。

2015-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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