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二月六日,金国的统帅粘罕在开封城南的青城宣读了对宋钦宗的处分决定:废黜他的帝位,同时要求留在开封城内的所有皇族成员全部出城,让开封百姓自行推选一个贤人当新皇帝,赵氏宗亲不在此列。
这就意味着,大宋亡了。
以太上皇宋徽宗为首的皇族没有任何反抗的想法,从七日早上起,开封城数量庞大的皇族开始出城,包括神宗所有的儿子以及他们的直系家属、宋徽宗所有的儿子女儿和他们的直系家属、宋钦宗的所有妃子,当然,其中也包括后来的宋高宗赵构的母亲和妻子。
简而言之,开封城里神宗皇帝所有的后代,除了宋钦宗的皇后和太子暂时留下来监国之外,其余全部被一网打尽送出城去。
开封的百姓虽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知道粘罕的命令,但是宋徽宗开始通知后妃和亲王之后,消息就开始瞒不住了,有不少军民开始聚集在宫城南门宣德门外一探究竟。当他们看到皇族们扶老携幼走出宫城,沿着御街走向出城的南薰门时,知道事情已经不可逆转。
有两个百姓试图去拦住宋徽宗,但是没来得及,只看见宋徽宗的弟弟燕王赵俣骑着马走出来,便拉着他要求他留下来主持大局以存国祚。赵俣哭着拒绝了这个提议,说自己在金人的花名册上。百姓继续劝说他,说愿意跟他同生共死以图大业,赵俣还没回复,已经被任命为“京城四壁弹压使”的范琼立刻派人将这两个百姓斩首示众,于是再也没有人敢去阻止皇族出城了。
在宋徽宗、宋钦宗都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的时候,开封城里包括孙傅、张叔夜、吴革(北宋开国大将吴廷祚的七世孙)在内的部分留守文武官员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孙傅不停给粘罕上书试图挽回这个局面,他先是申请让宋钦宗复位,被拒绝以后又申请让太子或者宋徽宗的其他儿子来接任皇帝,被拒绝之后再申请让神宗的儿子赵俣或者赵偲即位,并且保证不论谁即位都会成为大金永久的属国。
但是粘罕的态度非常坚决,只接受推举异姓皇帝,孙傅在第五次上书的时候已经退让到“选一个血统没那么近的赵姓”,但是依然被否决。
二月十日,粘罕派了吴幵和莫俦入城传递消息:“明天之内再定不下来,我就带兵进城。”
十一日,压垮开封朝廷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来了,粘罕要求留在城内监国的皇后和太子必须出城。
在宋徽宗等人被迫出城以后,已经有人意识到“皇后和太子监国”只是一个短期的过渡方案,他们迟早也要被抓去金营。手下还有一点卫士的吴革悄悄找到孙傅,提出了一个方案保全太子:先以黄金五千两为赏赐,将太子藏到民间,然后找一个长得像太子的孩子,连同太子身边的宦官一起杀死,然后将两具尸体一起交给金人,说这个宦官想把太子偷走送到金营,被百姓发现,拦截殴打的时候不慎误杀了太子,等金兵撤走以后再把太子找回来重登皇位。
孙傅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但是两人寻觅了很久,始终找不到愿意参与这个计划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踏上出城的道路。当天中午,母子二人乘车走出宣德门,开封的百姓追着车驾痛哭挽留,甚至有太学生跪在车前不让出城的。太子虽然不满十岁,但是也知道此行凶多吉少,车驾即将出南薰门的时候,他在车中大喊“百姓救我”,可惜在范琼和金兵的双重护卫下,百姓也无能为力。
太子出城之后,孙傅也来到了南薰门。守门的金兵知道他是开封留守,也就是现在开封城的最高指挥官,对他态度还算不错,关切地问他为什么要出城。孙傅坚决但是黯然地告诉金兵,说皇帝和太子都出城了,他作为朝廷大臣、太子少傅,生死都应该跟太子在一起,请金兵去禀报粘罕,让他出城去陪伴太子。
金兵走后,孙傅就在门洞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城门打开,粘罕派人来将孙傅带到金营,十三日再将他的家属全部带走。次年二月,孙傅逝世于金国,也算是用生命完成了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三月五日,粘罕终于发布榜文,宣布张邦昌三月七日登基。随后,方方面面都开始为这场盛大的仪式做着准备,包括负责指挥的金人,包括开封城内准备接受新皇帝的大臣,也包括心有不甘的吴革。
吴革在试图救下太子失败以后,以“赈济灾民”为名纠集了上万士兵,准备冲出城去抢回二帝。
这时候有人跟他说,以他这点兵力不够,听说现在康王赵构带着大军在山东,最好的办法是派人出去联络赵构,里应外合两面夹攻,这才有机会成功。
吴革作为一个带兵打仗多年的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派人带着蜡书去寻找赵构。但是吴革等人的情报有误,赵构没在山东,他们没能联系上赵构的大军,只找到了驻扎在附近不远处的一些零散军队,双方约好三月八日一起夹攻金人。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打断了吴革的计划。
就在粘罕发榜文的当天,他收到了一个消息:有五十辆大车离开青城向东走了,车上极有可能是二帝(其实是拉的财宝)。
三月六日凌晨,吴革的几百个手下找到他,说万一张邦昌登基成功了,人心就散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追回二帝了,希望吴革能够提前举事。
吴革说:“跟外面的军队约好了八日夹攻,现在外面提前行动,孤军奋战肯定没办法成功。”
手下说:“事已至此只能改变计划,先杀范琼等人,然后控制张邦昌,再做打算。现在我们城里有五千人,到时候我们一举事,开封城的数十万百姓也会跟我们一起冲锋陷阵的。”
吴革虽然知道这种事情没什么可能性,但是大家群情激奋只能硬上了。拂晓,吴革带着几千人直奔尚书省,在金水河被范琼的军队团团围住。范琼以议事为名将吴革骗到自己营中,然后将吴革等百余人尽数砍头,张邦昌登基终于扫清了最后的障碍。
三月七日早晨,开封的官民们在尚书令厅等待着新皇帝张邦昌的登基大典。巳时(上午九点至十一点之间),以萧庆为首的几百个金人护送着他们册封张邦昌为皇帝的册文和玉玺进城,张邦昌从尚书省嚎啕大哭着上马去迎接,走到枢密院大门口的时候差点哭昏了过去,多亏手下人眼疾手快扶住才没摔下来马来。
缓了一缓之后,张邦昌继续痛哭着来到宣德门外,一边哭一边换上金人送上来的龙袍,然后走到南薰门内的御街,对着金国的方向跪拜接收了册文和玉玺。
从此时此刻起,一个名为“大楚”、定都“金陵”(即今天的江苏南京)的政权在开封建立起来了。
金人将北宋领土瓜分成了三大部分:黄河以北的河东、河北大片土地被金国自己占领,陕西土地全部分给了西夏,剩余的土地给了伪楚。张邦昌需要每年给金国缴纳岁币二十五万两白银和二十五万匹绢,以及一次性付清的一百万贯犒师费,条件相当宽松。
在金人面前的张邦昌表现得毫无任何皇帝的风采,他在金营里对萧庆等人一直都是毕恭毕敬,所以萧庆入城前来册封他时候,他也依然保持了这个态度。
当萧庆等人按照规矩列拜的时候,张邦昌赶紧起身避开,萧庆等人说:“陛下现在已经是南朝天子了,要是今天你不受臣等叩拜,臣等回营见了元帅之后必死无疑。”
张邦昌这才颤栗着接收了金人的叩拜,当他回礼的时候,一个金人提着张邦昌的衣领对百姓们说:“大家看好了,这个官家就是前几天我们送进来的,没换人!”
这种屈辱的遭遇,连卫士都忍不住嘲讽说:“平常只看见伶人演杂剧的时候假扮大臣,今天开眼了,居然看见大臣假扮皇帝。”
2025年04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