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毛泽东与贺子珍在陕北保安。
一、文革秘笈——上纲上线
笔者新近写了几篇“文革纪事”。这些小文章旨在描述文革中的普通人的生态环境。
在《冷月秋风夜，浑身小米儿》一文中，描述了笔者当年所住的学生宿舍——清华七号楼404室发生的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书架上一个微型的毛主席石膏像从书架上掉下来摔碎了，吓得六个20多岁的清华男生浑身起小米儿，动了许多脑筋，在冷月秋风的夜里一齐行动，跑到体育学院前的那条清河扔了，才算比较安定了。
在《一夜“通缉犯”》中，作者因为在编报纸时漏登了江青的一段话，被对立派以“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恶毒攻击江青同志”的罪名通缉，沦为“通缉犯”，虽然只有一夜时间，却终身难忘。
在《最是仓皇回乡路》中，作者的舅舅因在车间学习时误将江青的名字读成“江渭青”，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关押进了“牛棚”。
在《一位铁路老工人发现了大阴谋》及“一位农民兄弟的阶级警惕性”及“你别赖，你还放了屁！”等文中，笔者描述了几位普通的工人与农民是如何掌握了“上纲上线”这一文革秘笈，时刻提高阶级警惕性的。
“上纲上线”是一种极端的思想方法。它不仅仅是小题大做，往往是凭空捏造；不仅仅是吹毛求疵，往往是无中生有；不仅仅是神经过敏，往往是精神癔病。
表面上看“上纲上线”是一种思想方法上的问题，但对于统治者而言也是一种统治手段和政治工具。
“上纲上线”盛行的年代，无人不自危，无人不恐惧。许多普普通通的革命群众，也许就在一瞬之间祸从天降，变成反革命。就好像魔术中的“大变活人”般的恐怖与神奇。几乎所有的冤假错案都与“上纲上线”有关。
“上纲上线”并不是文革才发明的，在我党的历史中早已有之。笔者所见到的最早记录，正是伟大领袖的一则轶事。
二、“上纲上线”的老祖宗
陶铸的老婆曾志是响当当的老革命，江西时期的红军老战士。曾有一段时间，她和她的前任丈夫蔡协民与毛泽东和贺子珍同住在瑞金的一座二层小楼里，两个房间隔着中间的天井相望。
毛泽东对曾志有相当的好感。以至于毛贺夫妻俩在自己的房间里搞笑或是贺在撒娇时，贺竟说毛泽东爱曾志。从当时的语境看，贺也并不是真生气，也不是很吃醋，可能仅仅是女人的一种细心和直觉罢了。有一次，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里打情骂俏正热闹，恰好曾志从门口经过，毛泽东就挥手喊道：“曾志，曾志，你过来。”曾志走了过去，毛泽东说：“贺子珍正在说我喜欢你，爱你！”曾志没有思想准备，弄了个大红脸，也有点生气。当时在场的三个人一时都颇觉得没意思。
伟大领袖也是人，开个玩笑当然也是可以的，即使这个玩笑并不是很妥当。
但由这个小故事可见毛泽东与曾志的关系真不错。
日常生活的经验：如果有俩对夫妻在一个单位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一对的男同志对另一对的女同志印象不错，那么对那个女同志的男人一般也是比较客气的。即使不算很亲密，也起码该是一个正常的关系。
然而，毛泽东与曾志当时的丈夫蔡协民的关系却相当糟。
当时，毛泽东是红四军的政治部主任，蔡协民是副主任，两人虽有上下级的关系，但主要还是同事关系。毛一向看不起蔡，经常找杈子批评他、压制他，搞得蔡同志既不服气也很痛苦。
有一天，蔡同志为红军写布告，将“共产党”的“党”字写漏了。毛一见那布告就光火了。
“你不负责任！简直是一个官僚主义。”毛骂蔡。
“我怎么就是官僚主义？”蔡不肯接受这顶大帽子。
“你丢了党，不是官僚主义是什么？”
蔡一向有点怕毛，所以不同他吵，撇着嘴将脸扭开。
毛觉得这可比争吵更难堪，他跺着脚，挖苦说：
“我不高兴的人，我不愿看的人，我情愿看自己的脚！”
蔡仍然不搭话，撇着嘴、扭着脸，过了一小会，主动地走开了。
这是曾志在她的《回忆录》中披露的八十年前发生的细节，细节虽然细，却见毛的真面貌。
蔡写布告时写“丢”了一个字，这原本是一件很小的事，也是人人都可能发生的事，凡是写文章、布告、标语，记笔记、做记录，几乎没有一个人不会发生漏字、错字的事。
毛也不是神仙，他自己也会发生，而且肯定会不止一次地发生过。我们都还见过毛的那件书法《七律长征》吧，“大渡桥横铁索寒”一句中的“索”字写得特别小，而且歪在一边，明摆着就是写丢了后补上去的。
写丢一个字，补上不就完了吗，或重新写一张，轻轻松松就把事情解决了。
不过，蔡写“丢”的是个“党”字，“共产党”变成了“共产”了，情况严重一些，但也还没有完全搞反了意思。比如，写“毛泽东”，如果写成“毛泽西”，有什么要紧呢，改过来就是了。如果写丢了字，写成“毛泽”，又有什么要紧呢？补上不就得了吗？只要不写成“毛×”，都谈不上严重错误。即使写成了“毛×”，也不能就此肯定是恶毒攻击，有时写字时忽然由音谐而笔误，也是有的。
蔡协民写“丢”了一个字，可以批评他粗心大意，批评他办事不细心、工作不认真，都行；告诫他下回要注意，也行。这都扯得上，但与“官僚主义”可完全扯不上，八杆子打不着。
毛泽东的联想总是那样的丰富，写“丢”了一个“党”字，就很自然地上纲为“丢了党”。这样一联想，问题就立刻变得严重了。可见毛泽东年轻时无限上纲的本领。
文革中，御用文人们以及红卫兵小将们无限“上纲上线”的本领可以从这里找到根源，原来毛才是上纲上线的老祖宗。
毛对蔡一向就不满意，根由是因为蔡在红四军七大时没有投他的票，所以毛说蔡是中间派，借机羞辱他、报复他。
蔡知道毛不好缠，所以扭了头，不正面相视，双方都找了台阶下了，一场争执也可以结束了。可是毛还是不罢休，将无聊的争执进一步升级，进而说出侮辱人格的话来，真是实在太过分。所幸蔡还是没有搭理他。
如果，蔡也与毛一样的脾气，再演变下谁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所幸那时的毛还没有掌握政权，如果这件事放在解放后，那蔡就可能因此而被会打成走资派或是反革命，不仅会被打倒，还会去坐牢。
屁大一件事，芝麻绿豆大的一件事，经过毛一演绎，就会变得比天还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