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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病房的三位老太太,各有各的悲欢人生

肿瘤病区的走廊尽头,是910号病房。靠近门口的1床,住着位脑袋上只有寥寥几根白发的老太太,显然是化疗掉的头发。化疗伤身,老太太很少说话,多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床边的输液架上,一天24小时,一大袋接一大袋源源不断地挂着乳白色的营养液。

陪侍在老太太身边的是位身材高大、一头银发的老先生,喂饭喂水,倒尿擦身,样样亲力亲为。

这是一对体面的老人,病房闷热,老先生常穿件款式怪模怪样的无袖衬衫,颇为滑稽。但每次陪老太太去做检查时,老先生就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堆行头,一丝不苟地换上挺括的衬衫、西裤、皮鞋,戴上巴拿马草帽,再拎一根手杖,派头十足,典型的一位‌‌“老克勒‌‌”。自己收拾停当后,又帮老太太换衣服,真丝衣裙、丝巾、金丝眼镜,小心翼翼地将老太太搀到轮椅上,最后戴上一顶米色格子的宽边软帽遮住掉光头发的脑袋,才出病房。

老太太一住就是小半个月,都是老先生一个人照料,几乎寸步不离。只是偶尔晚上有位女士来探,看眉眼像是女儿,但每次来不过是小坐片刻,就匆匆告别。

女士走后,邻床病友打听来者何人,老先生讪讪地解释:‌‌“我女儿,她工作忙,外孙又上高二了,顾不过来。‌‌”

2床那位老太太,一看就是位有涵养的知识分子,即便是躺在病床上,仍保持着一种知性沉静的气质。早上医生来查房,听到几句对话,原来老太太是本院退休的老前辈,因肺炎住进了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病情一直反复,CT提示有阴影,再做进一步检查,增强CT、气管镜、全身骨显像……一系列检查做下来,老太太被确诊是肺癌,好在还是Ι期,有手术的机会。

老太太身边只有位阿姨照顾。老太太虽然话极少,可阿姨很健谈,很快整个病房的人都知道了,阿姨到她家做保姆,刚来不到半个月,她就发病了。看老太太可怜,阿姨不好意思甩手走人,只得跟着到医院来照顾。

‌‌“她就一个人?住院都有大半个月了,怎么没见来过一个人?‌‌”有病友好奇地悄声打听。

‌‌“老伴不在了,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北京,一个在美国,都说忙,要等手术前一天再赶过来签字。‌‌”阿姨凑到病友耳边,窃窃低语。

‌‌“唉,你说孩子没出息做父母的要愁死,但太有出息也没意思啊,离得这么远,亲妈生这么大病也来不了,有啥意思?‌‌”阿姨叹了句,脸上看不出是同情还是嘲讽。

4床原来那位病人一出院,就来了位老太太,个子很瘦小,花白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即便是重病在身,脸上仍透着股精明和强势的劲儿。她是隔壁病房转过来的。是这儿难得没有家属陪护也没有请护工的病人。

医院住得久了,零碎东西就特别多,她一只手打着吊针,另一只手高高地举着盐水袋,还是忍不住把扎着针的那只手挥来挥去,不停地支使着一位实习护士和一位保洁大叔一趟趟地帮她搬东西,虽然嘴里不停地说着‌‌“请‌‌”‌‌“谢谢‌‌”等字眼,但表面的客气难以掩盖她那习惯性的命令式口气。

乱了好一阵子,老太太安顿得差不多了,靠在床头,跟隔壁3床的家属打招呼,开口就问:‌‌“你得了什么肿瘤?‌‌”

虽然这儿是肿瘤科病区,但如此开门见山地问,3床的家属明显有所忌讳,不悦地含含糊糊敷衍了几句,没有正面回答。

她丝毫没有在意人家的态度,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病情——肠癌!现在在化疗。又说:‌‌“我先生也住在这家医院,在康复楼,中风后一直住这儿,都四年了。‌‌”

3床的家属放下了不悦,带点同情地问:‌‌“噢,你们二老都住这儿,那谁来照顾呢?‌‌”

‌‌“之前我先生生病时是我照顾他,那时我每天都来医院看他,餐餐做好菜送过来。唉,我就是照顾先生太累,才自己也病倒了,现在只能靠护工照顾他了。‌‌”

傍晚,老太太的儿子来了,问了下今天感觉如何、有没有做什么检查。刚问了两句就说公司这段时间忙,等会儿还得回去开会。老太太一听就催着他回去,又叮嘱开车要小心。儿子急急忙忙地走了,老太太看3床家属正看着,赶紧解释:‌‌“儿子自己开公司,太忙!‌‌”

3床家属礼貌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第二天上午,老太太的儿媳妇拎着只保温桶进来,说阿姨炖了老鸭汤,让老太太分一半送爸爸那边,自己还有事,得走了。老太太关心地说:‌‌“这几天孩子期末考,你要辅导功课,忙的话就不用过来了,我们食堂订餐就行。‌‌”‌‌“知道!‌‌”儿媳妇扔下一句,就一阵风似的卷出去了。

老太太回过头,看3床家属的眼神有点含义莫名的同情,特地解释:‌‌“这是我儿媳妇,要照顾孩子,急着回去。‌‌”

3床家属淡淡地叹道:‌‌“嗯,都忙,都不容易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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