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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正义

屈颖妍说他们以道友为主,收钱闹事闹警察。但和他们相处一晚,却让我这退休教授上了宝贵一课。

那是2019年1月3日,鸠呜1,500日。当年这群乌合之众“响应”梁振英呼吁在清理旺角占领区后多些购物,以流动方式继续占领。鸠呜,是购物的普通话谐音,事缘2014年反占中大游行中,记者访问参加者游行目的时,竟有人以普通话回答说是来购物。此语将当权者弄虚作假之风暴露人前,鸠呜亦成为反讽潮语。

鸠呜团起初在旺角流窜,后落脚西洋菜街,撑伞开坛论政。一些成员和我谈到早期常被反占中人士打到头破血流,还击却被拉上警署。他们会拉队到警署外声援,但更多是提心吊胆在街上相互守望。即使如此,由于旺角游人如鲫,他们始终认为这是向大众解说普选的兵家必争之地。

那个晚上,我听着瘦弱的细仪慷慨激昂批评“明日大屿”如何搵香港人笨。她是位餐厅服务员,以往不问世事,但自从目睹警察用催泪弹镇压群众后,生命彻底变化。原来说话结结巴巴的她,现在已成为旺角的街头演说家。这些年来,除了六四晚上,他们风雨不改,下班便奔赴旺角。一位老先生则每晚待活动结束,清理完最后一片垃圾才会离开。台风山竹袭港时,次文化堂主彭志铭担心无人留守,独自赶赴现场,却见十多位团员早已坐镇,不动如山。鸠呜团的精神领袖是70多岁的Benedict,他说能够坚持1,500日是基于最单纯的良知。

的确如此。鸠呜团成员多是基层人士,有些更是衣衫褴褛,却不减古道热肠。社民连的阿牛,外貌粗犷,心却向往非暴力公民抗命。他要我向大家覆述在法庭上如何解说爱与和平的意义,如何以道德力量对抗强权。演说过后,他们切烧猪,边吃边笑,好一个公民社会盛宴。我看见一位经常在论坛向我们破口大骂的大叔也来取食物,一位年轻人气上心头,说要揍他一顿。其他人却上前劝止,说在这样难得的晚上不要斤斤计较。

活动快结束时,遇上女长毛莲姐。多年来我在电视只见她披头散发冲向警察,但最近在网上看见她独个儿为南丫岛海难受害者致祭,颇受触动。她有条不紊地回忆2012年10月1日海难发生时,她深感必须在头七时超渡亡魂,因此只身远赴南丫岛目睹打捞过程,被庞大而损毁不堪的船身所震慑,更被家属的哭声撕裂心扉。自此她每逢海难周年,当维港烟火璀璨时,她却在南丫岛上随风撒上溪钱。但在2014年那次,她却见到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束鲜花,跪在地上痛哭,祈求39位海难亡魂保佑占中的抗争者平安度过那场劫难。“如果你目睹那个情景,你一定放声同哭。”女长毛如是说。

感谢这个鸠呜的晚上,让我看到平凡的正义。汉娜鄂兰说二次大战德国犯下的滔天大罪不全由几个恶魔造成,而是许多平凡人逃避道德的抉择,成为了刽子手的帮凶,此乃“平庸的罪恶”。沿着相同的轨迹,当权者今天亦步亦趋在侵蚀我们社会的肌理。假如我们要在灵魂被吞噬前反抗,靠的不能是几个领袖,而是每个人最单纯的良知,是平凡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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