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觉得,“历史不能假如”是一句正确的废话。说这句话的人,要么不知道历史——我说的是写在书上的历史——是用来做什么的,要么是别有用心。人类之所以要把自己的行为记录下来,让后人看到,就是为了让读史书的人,对当时的事作一个评判,作一些假如之类的思考,甚至是让后人,对过去的事发生幻想,幻想自己回到历史的时空之中,去有一番作为,试验一下那个时空里的历史是否可能会有另一种结果。也许有人会说,所有“假如的历史”都是在做白日梦。从做梦这个角度上讲,做历史的梦与做现实的梦,譬如梦想自己一夜之间中了亿元大奖,或是做了祖祖辈辈都没有想过的高官,有什么两样呢?
说“历史不能假设”,很多时候,我觉得与说“历史有其自身的规律”这句话,有一定的联系。当读史人在历史中展开假设时,就会发现,按照假设的情景,历史就可能会有不同的走向。譬如假设军国主义的日本,没有在1937年发起对华的全面战争,假设1951年联合国对发生在朝鲜半岛上的事不闻不问。在这些样的历史假设中,你就会发现,历史的走向,缘于很多的偶然性,并不存在着必然的规律。在历史的时空中,很多时候,关键人物的选择,往往就像是铁路上的扳道工,他的一次操作,就改变了历史的方向。当然,也会像扳道工一样,有误操作的时候。
我说这些话,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为这篇文章的题目,作一个说明:这只是一种幻想,一种历史与现实的假如。
一
特朗普马上就要坐上美国总统的宝座。他这个位置,得来着实不易,从开始萌生当总统的想法,到梦想成真,用我们熟透了话说,经过了一番漫长的艰苦奋斗,经受了毒舌的考验与漫骂的煎熬。他从大西洋的东岸到太平洋的西岸,从寒风刺骨的五大湖畔,到炎日如火的加勒比海岸,“南征北战”,尽管遇到了难以计数的艰难险阻,可他坚定初心,排除万难,领导他的共和党,“攻城掠地”,终于唤醒了美国的广大人民。而觉醒之后的美国人,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共和党,选择了特朗普。从此,具有光荣历史的美国人民,在他的领导下,开始了新的篇章。
用这样的词语表述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美国人民肯定不会接受。但接受不接是美国人民的事,我只是想表明,对特朗普当选一事,还可以用这样的词语来记录,也就是说,可以为将来留下一部用这样的词语记录的,产生美国总统的历史书。
不论怎么说,特朗普当上的是这个星球上最有势力的国家的总统。这个国家有多大的势力,我只能说它是一个头号的经济大国、科技大国和军事大国。头号的经济、科技,在实际的生活中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得到,但头号军事大国,有多大,便说不准——在美国电影上看到的,不能算,正如在中国电影上看到的,也不能说是中国的真实一样,因为我除了能调动几个汉字,指挥它们表达一点我的想法之外,手头上没有半个情报人员,探听不到美国军力的真实能力,可这也不能就此否认人家是军事大国,不然,别的强国不会把它作为追赶的目标。
从他的大与强来说,美国总统要想统治一部分人是比较简单的。我说的“统治”并不是美国现在用的统治方式,而是当年希特勒、斯大林和日本军国主义分子一类人所使用统治方式。在那种方式下,假如特朗普需要换一个肾脏,就非常简单。当年,希特勒把他的军队所到之处的犹太人,全部集中到几个集中营里,开始是用枪杀,后来是毒气杀,毒杀之后再用火烧。烧杀之前,还把他们所有的随身物品,连头顶上的头发都留了下来,杀死之后还又把口里的金牙捡了出来。在被希特勒屠杀的六百多万犹太人中,纳粹从他们身掠得了多少财物,至今仍没有算得出来。
当然,那个时候的希特勒、戈培尔、希莱姆和戈林等纳粹的高层官员,没有从这些人的身上取下一个器官,换到自己身上。这是因那时还没有出现更换器官的医疗技术,再就是他们身上的器官还没有坏死,不需要更换。希特勒死时才五十多岁,如果他活到八十多岁,正好他身上的肾脏坏了,需要换一个新的,又恰好有了这样的医疗技术,那他就能更换一个,而且会从成千上万上配上对的肾脏中,选一个最好的换到自己身上。因为,别说是人身上的一个器官,在他们这一类人眼里,他们的军队所及之处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们的。
我们现在读历史书,知道希特勒这类人物,是人类的罪犯,是人类的屠夫。可是当年,人们并不是这样认为的,特别是在他统治的德国,更不是这样看他的元首。他们觉得希特勒是实现日尔曼民族雄起世界梦想的伟大领袖,有他的领导,十分地幸运。他们觉得,他们所杀的,都是在这个世界上不该存在的人。这也是像希特勒这样的人物的伟大之处,他们能把这个复杂的世界描述得十分简单,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分得一清二楚。他们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应该活下来的人,一种是不该活着的人。应该活着的人,活着的目的,就是让不该活着的人死去。所以,在人类中取一个他需要的肾脏,是不值得提的一件小事。
二
假如特朗普需要一个肾,也许用不着去屠杀那么多的人,从中找一个最好的肾。而是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把自己的肾割下来,包好,小心翼翼地包好,不论远近,从国家的各地送到特朗普的住处。特朗普的家门口,就像是堆着熟透了的苹果一样,堆积着人类的肾脏。特朗普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让人们心甘情愿地奉献出自己的肾脏。
当然,特朗普的这种魅力并不是天生的,有一个人们逐渐认识的过程。特朗普坐上总统的座位后,做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他要解放那些受苦受累,生活在贫困交加中的美国人民。他说,美国人民现在贫穷,是因为外国敌对势力,从经济上侵略、在人口上掺沙子、于思想上渗透的结果,也是那些罪恶的美国资本家不爱国——把自己的工厂设在国外——的结果。他要改变这一切,只有他才能改变这一切,上帝让他降临人世,就是要他来拯救受苦受难的美国人民,这是他义不容辞的光荣而又伟大的使命。美国在他的领导之下,将会迎来一个新的纪元。美国历届领导人,华盛顿、林肯等所执行的那些政策,已经使美国走到了半资本主义半殖民地的边缘,纯粹的美国人,已经因为让那些不断地掺进来的沙子,给挤占得变成了少数。美国的性质就要发生可怕的改变,我的任务就是让美国重新成为美国。
从此,特朗普被他的新闻发言人描绘成了上帝的使者,美国复兴的希望,美国贫苦人民的救星。又过了一段时间,特朗普又被说成是上帝的儿子,是耶稣的兄弟;后来,则又被描绘成了上帝惟一的儿子耶稣的再生、基督复活的证明。就像当年宣扬华盛顿的事迹一样,特朗普从一生下来就睿智无比,他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充满了动人的故事,他战胜希拉里的选举,已经由文学家写成了一部又一部伟大的作品,有三个人因此而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惊心动魄,挽救危局的豪气,已经远远超过了欧洲历史上的斯巴达王、马其顿大帝、凯撒大帝和君士坦丁大帝等,美国人民对他饱含着无比的景仰和热爱之情。
当然,这只是我的幻想。自从特朗普当选为美国总统,朴谨惠被国民折腾得就要当不成总统,我就像好多中国人一样,迷迷糊糊地爱幻想起来。其实,中国人并不是不爱幻想,古人中不但有爱幻想的人,也还有很会幻想的人。曹操的士兵渴得快走不动路了,曹操就能在一片堆着乱七八糟的死人骨头的前方,幻想出那里有一片梅子树林,上面结满了熟透了的果子,让他的士兵一下跑了起来。只是我不知道士兵跑到那里后,没有见到梅子后会怎样想他们的丞相,是不是会觉得曹操欺骗了他们。也许,他们当时就知道那是一个骗局,只是不敢说,还得装着相信那是真的。谁知道呢?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再也找不出当时的证人了。
但这说明一些伟人就爱幻想,会幻想。伟人的幻想与普通人一样,他能让自己的幻想,有一种魔咒的力量,使他统治下的人民,把他的幻想当成了自己的幻想。不但如此,还让他统治下的人民增加了一种新的幻想,那就是幻想着他们的伟人真是一个伟大的天才,能够想出他们幻想不出来的东西,所以,就更加从心底里爱他们的伟人,愿为他赴汤蹈火,甚至献出一切。特朗普能否达这个级别,我现在不敢预言,可我知道,希特勒、斯大林在活着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伟人。有一段时间,据说每天都会收到成麻袋的表示效忠的信,还有人给他们寄去他们仅有的,自己都舍不得用的东西,比如毛衣、勺子之类。其实,在现在活着的人中,也有这样的伟人,朝鲜半岛上的那个留着齐顶短发的金姓小伙子就算是一位,他年纪虽然不大,从他们发布的照片上看,他得到的他的人民的爱戴,一点也不比当年的斯大林少。
所以,假如特朗普总统,如果能做到他们那样的水平上,只要他需要换一只肾的消息传了出来,他的家门口堆满了人类的肾,非常有可能。
三
特朗普可能就是一位平常人,当然是比平常人聪明一点的平常人,他不想统治世界,也不想让人们热爱他热爱到自愿把自己的器官献给他的地步。可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忽然到了确实需要换一只肾的时候。他多年的富豪生活,使他养成了一种不好的生活习惯,譬如他爱吃三分熟的牛排,又喜欢喝一种特制的、味道特别的酒。更重要的是,他年轻的时候,也就是在他还没有预料到他能当上总统的时候,他犯了其他年轻人也常犯的毛病,就是比较喜欢与漂亮的女孩子们混在一起,就像是大观园里的贾宝玉。虽然仗着美国发达的造药能力,在他感觉到自己的肾脏不好之后,就没少吃那些“特效”“专治”一类的药。当然,他有时也不听医生的吩咐,偷偷地吃一种能快速促进血液流通的蓝色药片。他说,他吃那个该死的东西,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热爱他的漂亮的女性美国人。
所以,他的肾脏还是到了就快停止工作的时候,不换一个,他这架机器——这架领导美国的机器——就要停摆。他的助手对他说,我们不能换那种捐来的东西,因为那样选择的余地不大,要另辟蹊径。他同意了,他知道,这是为他好。更因为他知道他们手里握着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权力,用这个权力办这点事很容易。经过一番研究,他们找到了一条新的找肾的途径,就是从那些被判定必死的人身上去找。
任务很快通过外人不能知道的渠道布置下去。听说总统要换一只肾,领了任务的治安机关人员,都觉得要为他们敬爱的特朗普先生,找一只全美国最优质的肾。有个地方的一位治安官,梦想因此得到总统的赏识,甚至幻想在自己的地盘上,那个载有最优质肾的躯体,赶紧地去犯一个该死的事,并恰好让他逮住,那怕只有一点嫌疑也行。他忽然记起了他与朋友聊天时,朋友讲过的一句中国话: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了人。当时,他对中国的这句话感到很不以为然,觉得人变成了鬼,也还会有人性,可鬼即使变成了人,一定是披着人皮的鬼。他当时还用中国小说家蒲松龄的小说《画皮》来说明自己的观点。但现在,他希望自己拥有这种让“人”“鬼”互变的能力,那样,就可以让那让载着优质肾的嫌犯,那怕是有一点嫌疑,也让他变成死犯。
很快,这个另辟的途径传来了好消息,经过数次筛选,终于选出了一只全美国最好的肾。携带者只有21岁,看那载体朝气蓬勃的样子,就知道那是一只多么优质的东西。虽然那个孩子所犯的事,调查之后有着诸多疑点,可一级又一级的人,都觉得这个机会不能错过,这时那种能让“人”“鬼”互变的能力出现了,他们一本正经地走了程序,把那个携带着优质器官的人,变成了一个载体。
这个能力一出现,就像是权力这架机器,被狠狠地踩了一下油门,“噢”地一声加快了运转,很快地判决,很快地取下,很快地换上。总统又像是四十年前一样,每天都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他的椭圆形办公室,带领他的美国一往无前。
后来。是的,当然会有后来。只要人类在这个星球上还没有灭绝,人总是会迎来“后来”。而后来,也总是把“原来”大白于天下。果然,后来发生的事,就是那个被判了死罪后,被取了器官的小伙子是一个无辜的人。当真相慢慢地传开,美国人这才如梦初醒,他们选出来的总统,天天高唱着带领他们复兴国家的人,竟然如此作为,国会、记者、律师等等……于是,总统被判间接杀人罪。
一只小小的肾脏,就这样毁了一位伟大的总统。入狱后,他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听从他的新闻发言人的建议,去做一个斯大林式的伟人,或者去那座半岛上,向那位小伙子取取经。
2016年1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