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把云南的早晨一口吃掉

到了云南,劝你一定起得早一点儿,当然不是为看日出,而是——吃早点。否则后果很严重,因为你几乎错过了一半的云南。记得几年前第一次跟当时的女朋友(现已是老婆)回云南保山的娘家过年,见准岳母自然让我特紧张,不过幸运的是这位第一次见的老阿姨居然是位投缘人,见面开场白里的一句话一下子就让我觉得特亲:‌‌“今晚休息好哈,明天起早我们克(云南方言,意同‌‌”去‌‌“)吃浆米线,我们保山的特色呐。‌‌”第二天一早直奔太保南路的‌‌“老建稀豆粉‌‌”,我们到的时间不算晚,但门口已经排起长队,而且由于店里坐不下,甚至有人端着碗在门口站着吃。‌‌“饵丝?米线?‌‌”窗口里的老头子问我。我正懵懂时,女朋友直接帮我做了决定:‌‌“三碗浆米线。‌‌”只见里面装上三碗白花花的米线后,又从另一个大锅里舀上了一大勺泛黄的糊糊分别浇到了三个碗里,将米线完全盖住。端到碗直奔调料台,蒜油、麻油、苤菜根、芫荽、酱油、卤腐水、姜水、米醋、辣椒油……十来个缸子依次排开,根据个人喜好逐一往碗里添,我自然不明所以,于是跟着旁边的老哥依葫芦画瓢,红黄青白黑,几个颜色搭到碗里居然分外协调,甚至让碗里的黄糊糊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稀豆粉的调料台,颜色丰富得俨然一个颜料台。

‌‌“这就是浆米线了,我们保山人的早点。出了保山可就吃不到了哈!‌‌”准岳母的言语间、眼神里,是股子特坚定的自豪,‌‌“米线在下面,上面的是稀豆粉,是用我们保山豌豆做的哈。‌‌”↑一碗黄糊糊...

准岳母所指的稀豆粉就是我所指的黄糊糊了。小城保山地处滇西,地势和气候所致,这里的特产并不多,但唯有出产的豌豆是保山人的骄傲。豌豆价值有二,其一则是如今已获全国人民所爱的豌豆尖,其二那就是将豌豆磨粉后熬制的稀豆粉了。要知道保山人民离开保山两不吃,这两样就已经占全了,因为在他们心里,保山豌豆就是全宇宙最好的豌豆,必须没有‌‌“之一‌‌”。稀豆粉的吃法有三,一种是纯吃浆,一种就是浆米线或者浆饵丝,放上调料后拌着吃,稀豆粉裹在米线上,稠稠的,黏黏的,着实有点儿武汉热干面的感觉,一碗下去,那是十分的饱足感。另外还有‌‌“浆粑粑‌‌”的吃法,给你碗浆,自配调料,然后送上来一块现烤的粑粑(一种米制的圆形饵块薄饼),之后则要进行一道纯自主的手工程序——手撕粑粑,将粑粑撕成片,大小形状都不管,悉数泡到浆里混沌一搅后㧟着吃。如此这般,肯定又有人觉得似曾相识了,这不是羊肉泡馍吗!据说还有人用稀豆粉泡油条,不过保山人对此很不屑:‌‌“那是昆明人的吃法!‌‌”正当我提筷准备将我面前这一碗的稀豆粉、米线、花样调料混沌着搅为三合一的时候,准岳母赶忙拦住我:‌‌“拍完照再搅,搅完就不好看了哈!‌‌”

↑我的浆米线,搅拌后...确实不上相......↑浆粑粑,西北人民一定很亲切!

↑这是今年过年回云南时的‌‌“新体验‌‌”,保山旁边的板桥镇上的‌‌“浆饺‌‌”...

↑‌‌“老建稀豆粉‌‌”铺子里人头攒动,那就自行解决...

保山早点,有浆粑粑,还有酱粑粑。在保山一中初中部对面巷子口有个老婆婆的小摊子,据说常年驻守在那里,摊子的主体是辆三轮车,车上有只大铁锅,锅中炭火烧得旺,火上盖着烤架。扔块巴掌大的粑粑上去,不消一会儿工夫,粑粑便受热凸起,赶紧翻面,再经扇子煽风点火三两下,这面也凸将起来,粑粑就算烤好了。抹点儿青辣子酱,来点儿甜豆酱,再点上些卤腐,一对折,然后就直接往嘴里塞吧,不过得小心,小心衣服也馋酱。保山之外,大理也有酱粑粑,下关汽车站外就立着两个摊子。保山酱粑粑讲究每天早上现做鲜粑粑,在家做好再带到摊子上。而大理人民似乎对‌‌“鲜‌‌”的定义更上了一个层次,直接将早上在家舂好的米浆带到摊子上,现点现撮鲜粑粑,撮好粑粑加卤腐、土豆丝和豆芽菜,一包一裹,然后再上火烤,吃的就是那股子热乎乎的鲜劲儿。

↑根据个人口味自己往粑粑上涂酱料,丰俭由己...

既然到了大理,那就一定得再多吃一样粑粑,不过此粑粑非彼粑粑,不再是嚼起来很带劲的饵块薄饼,而是切换成为一种如脸大的发面酥饼——喜洲粑粑。大理古城就有喜洲粑粑卖,但要吃上正货,肯定还得去喜洲,而且必须去到喜洲四方街。四方街上有四五家做粑粑的门面,完全不必跟着人群凑热闹,门可罗雀的那几家确也是有足够保障。每家粑粑店都是现和面现做现烤,口味分甜咸两派,甜粑粑里是红糖、白糖和豆沙,再混上点儿桂花糖,而咸粑粑里则是肉末和葱花。烤制工具有点儿意思,据说是发明喜洲粑粑的喜洲杨家一代一代改良成现在的模样:中间是铸铁烤盘,负责装粑粑,而烤盘上下还各有一个铸铁炭盘,分别负责上下加热,由此,烤盘中的粑粑,不用翻面也足以受热均匀。刚刚出炉的喜洲粑粑自然处于它粑生境界的极致状态,冒着热气,呲着油星儿,即使冒着烫嘴的危险也要赶紧往嘴里送,一口下去,这趟大理之行就算圆满了。据说喜洲粑粑都是卖早不卖晚,尤其冬天,经常会有早起上学的学生,吐着哈气,围着炭火取暖,就等着粑粑出炉赶紧抱上一块跑去学校。

中间有个铸铁烤盘装着粑粑,而烤盘上下各有一个铸铁炭盘负责上下加热。由此,烤盘中的粑粑,不用翻面也足以受热均匀。↑能咬上一口刚出炉冒着热气儿呲着油星儿的喜洲粑粑,大理之行才算圆满。

抱着早点去学校的记忆于我老婆而言也有不少,有保山的酱粑粑,还有西双版纳的糯米饭。她上学上到高中,从保山转学到了西双版纳的州府景洪,家所在的曼景兰是市区里的一处傣寨,寨口有座寺庙。这座不大的寺庙于附近的人而言,是逢年过节祭祀的所在,也是好吃的去处。每天早上,寺庙门口都会支起几个摊子,老板一律是穿着傣装盘着发髻的傣族妇女,她们有的卖米线,有的则出售糯米饭。点上一份糯米饭,老板便会揭开一个盖得严实的大竹桶,桶里是早上刚刚蒸好的糯米饭正蒸腾着热气。㧟上两勺到一个小塑料袋里,然后就是自选项目:一个齐膝高的竹编小桌上摆着几个装满各种菜色的大碗,你可以点猪肉,也可以来份烤鱼,包烧和笋包肉也不错;素的也有,茄子喃咪、腌菜、菜酱、水豆豉……两荤一素、一荤一素抑或更多组合,全依个人口味和饭量。点好后悉数装到小塑料袋里盖到糯米饭上,吃客一手交钱一手取饭,然后直接捧在手里开吃,或者边走边吃。‌‌“有的同学住校早上出不来,他们就会喊我按他们所需‌‌‘代购’几套带到学校,然后上课后他们开吃……‌‌”如此这般夹杂着糯米饭香味的青春一去不能复返了,不过好在寺庙门口的糯米饭永远在那里,永远裹着记忆的味道。

↑西双版纳傣族人民的早点日常。

云南早点之于我,还有去年的红河行。我们一路南下抵达蒙自,又是一句见面开场白一下子抓住了我:‌‌“我们蒙自人,一天只吃两顿饭。早上一碗过桥米线,然后就直接晚饭了。‌‌”事实证明,蒙自大厨李大哥并没开玩笑。蒙自过桥米线特点有三:一是碗大,如脸盆一般大,俗称‌‌“大海碗‌‌”,吃时的状态基本是抱着。二是帽子(云南方言,即浇头)丰富,比如在市区一隅的同德广场,你会发现广场里并排着数家铺子,全卖过桥米线,但每家各有专攻:‌‌“红老鸭‌‌”做的是鸭过桥,鸭头、鸭香酥、鸭肠、鸭肉、鸭肝、鸭掌……各种鸭货都可作帽,隔壁是羊过桥,再往里是用猪肠、猪肚、猪血、猪里脊做肠旺过桥的‌‌“土泊春‌‌”,然后是兔过桥,以及一家做鸡过桥的‌‌“泉香鸡‌‌”。其三,则是汤好,这是一碗过桥米线的灵魂。一碗好汤,熬制汤底要求清、浓、爽、鲜,最考功夫。老鸡、肥鸭、火腿丁、羊骨、牛骨、猪棒骨,该用的统统不能少。‌‌“一般是从凌晨两点就开始熬,早上六七点就开始卖了,老汤不够卖,便边卖边掺清汤进去。所以到蒙自吃过桥米线一定要趁早,一旦晚了就不是老汤啦。‌‌”说罢,李大哥抱起他面前如脸盆大的一大海碗过桥米线猛地喝了一大口汤,用手抹了抹嘴后朝我们大笑‌‌“这一大碗下去,你还需要午饭吗?‌‌”

↑大海碗,碗大如盆...↑这一碗下去,谁还需要中午饭...

在山巅小城迤萨镇(红河县县城所在地),天刚亮我们便穿进红河民贸商城(一个农贸大棚)里,市场里不光卖菜卖肉卖百货,还有一排铺子热气蒸腾地做着早点。听说我们是北京来的稀客,傣族大娘刀老板热情地把我们安排在最好的位子,并为每人下了一碗用当地哈尼梯田红米做的红米线。我们的位子围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炭火炉,炉上十数块方方正正的臭豆腐正在逐渐过渡到金黄色,另外还有三两块烤鱼夹杂其间正冒着焦香。货车司机大李哥每天都会来这里吃早点,每天都会在隔壁肉铺称一块上好的五花肉,然后递给刀老板并作指示一定要严格按照他的法子炒上一碗。刀老板端出炒好的五花肉,热气和香气伴着油星儿从肥肉里冒出来,大李哥夹起一块嚼得特带劲,边嚼边嘬了一口面前酒盅里的白酒。而此时炭火炉上的几块臭豆腐一下子爆开了小口,大李哥赶忙夹起一块送进嘴,然后又是一盅小酒下肚。如此这般,也就是大李哥的早点哲学:‌‌“我们迤萨人的早点,就是要吃米线、吃烤豆腐、吃肉,然后一定得喝‌‌‘早酒’。早晨吃饱喝足,才能一天不饿嘛!‌‌”

↑红河人民的早晨是从烧烤开始的...

的确,早晨吃饱喝足,才能一天不饿嘛。所以,到了云南,劝你一定起得早一点儿,当然不是为看日出,而是——吃早点。否则后果很严重,不但错过了几乎一半的云南,关键你亏待了肚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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