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兵蓝来了。因为放假限行停工等措施,京津冀天气好得反常,朋友圈都是晒天空的,蜀犬吠日,京(津)犬晒天。
现在问题来了:为什么在雾霾天不这么拼命晒?因为常态扭转,相比之雾霾,蓝天成了奇观,奇观的展示能彰显我们的优越感。社交网络的本质是优越感的秀场:愤怒的人秀道德优越感,读书汉秀学识优越感,高富帅秀品味优越感,左右狗秀智商优越感。缺什么秀什么,蓝天白云最后也躲不开。
我突然有个担心:若干年后,五十年以后的若干年,后辈们像我们现在翻到前辈老照片他们会作出什么结论?翻翻老头老太太们的微博微信,把时光轴滑到2014年左右,被看到的一幕幕震惊:除了丧心病狂的代购打折,不转不是中国人的可怕事实,周小平如何揭露梦碎美利坚,剩下就是一片片的蓝天白云。所以,孩子们得出结论:爷爷奶奶当年勤俭持家,热爱祖国,而且生活在一个环境优美、空气清新的世界里。如果你要呵呵一笑并试图辩白——其实那时候天天雾霾——他们断然不会相信,并且教育你有图有真相:大爷,你的个人空间和朋友圈都是纯净无瑕的蓝天白云。
于是,后辈相信了我们的天空是蓝的。我们是不是出于这个意图去晒蓝天:尽管内心不满空气污浊,但依然要宣示我们的天空很蓝,至少有时候蓝得自己想哭:厦门三亚昌都的天空蓝,不是记忆中那片白云背后的蓝天。在社交网络的催生下。我们强加给自己的执念。这种执念的特点是:不管是否符合事实,因为客观需要,它值得我们坚持。
看小说《三体》的时候,有一个关于执念的情节设置非常令人震惊,我对大刘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三体人控制了与人类战争的所有主导权,从军事到思想。失败主义思想充满整个人类联军,士气低落,无法战斗。代表人类最高智慧的面壁者之一希恩思发明了思想钢印:它的效果是通过某种技术手段作用于人脑,使人直观的、不可避免地坚信某个命题,称之为“打上……的钢印”。比如他给联军打的钢印是:“地球和三体之战中,人类必胜”的钢印。
思想钢印理论有意思,也有影响:新垣平在《剑桥倚天屠龙史》里就用这套话语调侃了谢逊:少林三圣为归化谢逊,为谢逊打上信仰佛教的“思想钢印”,将其拉拢到自己这边。这个钢印这么打上去以后呢?少林揭发成昆,让老贼阴谋被揭穿,而谢逊则一百八十度转变了态度,从狂热的明教徒改宗为虔诚的佛教徒。
原著里的构想结合成套的思想体系,宏伟震撼得多。我爱“思想钢印”这个观念:想象一下,为什么天空明明雾霾PM2.5早已过百,但是大家总是po蓝天白云的照片?这和人类联军相信,自己必然战胜三体星人是不是一样?是谁给我们打上“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这一思想钢印的?
好吧你可以告诉我,哪有人打什么钢印,鬼才相信呢,无非是对好天气主观愿望,是婊子找牌坊。没错,牌坊就是思想钢印的一种:它是信仰的变体,是自己愿望的投射。没人给你打,因为它来自自己。在现在常理不彰、常态不见的非常时代,过去司空见惯的现象被我们执念,为了维持正常,我们必须自我烙上思想钢印,思想得以正常。
大部分思想钢印无影无踪、无迹无痕,不与外人说,内心默默念:湖人的一场胜利,双11秒杀到一双鞋,或者15分钟不射。但有的共同的钢印就不一样啦,集体不切实际、集体意淫:近期的我们叫它阅兵蓝,远期叫什么梦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