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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过年生存指南

本命年终于过去。你去看手相。对,是手相,不是首相。算命大师兴奋地告诉你。兄弟,恭喜,羊年到了。你将赶上一次大运。

你大喜过望:什么时候,大师?

就在最近。他拿出相命手机,把12306的官方卡顿app点开:就最近。是春运。

没错,老板放弃了对无心恋战员工的最后压榨,你终于加入了不断刷新纪录的最大规模生物迁徙。从东部回到西部,从省会到县级市,从有地铁飞机的大城市到公交只有3条线的所谓城市。你们从帝都回,从魔都回,从成都回。回到县城,回到小镇,回到村里。回到爸妈身边,姥姥身边,回到砸过他们家玻璃的隔壁三婶子身边。

气氛日渐浓厚:文艺杂志开始做回家专题,电视台开始在车站逮人拉小黑屋煽情,电台主播反复播放王杰,萨克斯的声音已经充满包括厕所在内的每个公共场合。你提上行李、排定行程、列好预算,踏上一年一度的装逼之旅:终于不用跟傻逼老板较劲,听傻逼项目经理BB了。这一回,我又不一样了,快看我身上的大!变!化!

回家意味着进入另一个不同的次元,高铁飞机是跨越次元的一个个虫洞。你壮志在胸,准备在自己的故乡(次元)里游刃有余。

年前,你见到了欠你钱的老朋友、欠你情的老炮友、欠你钱又欠你钱的老情人。你兴致勃勃出入各个聚会、各处故地,你到母校里缅怀青春,想要不忘初心,并拿出手机自拍确认。你觉得不虚此行。但是真正让你难忘的从来是记忆里励志的那些人:你要接受小学同学吹牛逼,初中同学吹牛逼,高中同学吹牛逼:昨天股市亏了2个亿,自己的公司正在IPO路演,上周在淘宝总部偶遇马云,我们相视一笑,淡如浮云。听我说!大哥拿起酒瓶咬开盖子:哥们手头虽然有点紧,但是要钱尽管说话。你终于坐在了梦想土豪身边,你在想要不要和他继续做朋友。

你会赶场在一个个饭局、一个个聚会,拿一个个话筒,跟着唱几首《我的好兄弟》。在此友情提醒,要注意控制情绪,新闻里说,有几个好兄弟为了抢麦打出血。如果你恰好没有因为抢麦打架,恭喜你,获得结账的权利!请注意把握节奏。你一定要以最快的时间冲向前台,大吼一声都别抢,算我的!你告诉服务员:刚才那2000块我押的。不开票。你的哥们都迅速掏钱包的手收回:还是你够义气!

带回的钱花得八九不离,你终于熬到了举世瞩目合家欢的除夕。像老夫老妻例行公事一样吃完年夜饭,父母友好地邀请你共赏春晚:年届60的冯巩还在喊想死你,要做奶奶的蔡明还在卖更年萌,德云社逆子们又准备好了抄来的段子,以及自以为很幽默的央视主持人。你心里充满了鄙视、尴尬,但你要陪着父母,在适当的时候发出认真的笑,被准确地感动。你知道一堆比这好笑的梗,你能接下蔡明何云伟曹云金黄宏等节目里的下一句,你可以回答‌‌“为什么赵本山不上春晚了‌‌”这个问题,但是一定要忍住、不能吐槽,要假装第一次听、假装不知内情。实在难受,你只允许把吐槽发到拉黑父母的微博里,并同时打开微信。此刻,你妈怒刷一帖:《韩国人作死!为什么吴亦凡鹿晗不能上春晚?是中国人就转》。你要自觉点个赞,否则你妈会抢过手机帮你点。就酱!

下面进入了喜闻乐见的拜年环节。你跟着父母来到他们家,接受据说有血缘关系的七姑八姨四表舅的轮番关心:四级六级考研吗?月薪能有几位数?这个岁数别挑了,再不结婚想干啥?你必须保持矜持、羞射,配以足够的耐心。你会发现,不止你妈逼你结婚。请注意,要保持风度,不要主动提及关于前列腺、高血糖和广场舞位置等任意一个敏感话题。临出门的时候,不要太用力,一脚踢开抱着你大腿的小朋友,而要温柔、缓慢掰开他们抹完鼻涕的黏手,假装喜欢地捏捏小脸,并塞过去一个红包:宝宝,爱你,么么哒!

如此再三,你已经开始想念遥远的另一个次元:似乎上班才是真实的,那里有共同话题的朋友,快而不乱的生活节奏,不世俗的生活方式。你们谈论话剧,画展和美剧,下班结伴看了一场原声发音电影。你觉得自己背叛了自己。情感告诉你,这是我的老家,这是我的根。习大大都说自己是延安人,人不能没有乡愁。但是你的动作出卖了你:你在看春晚的时候刷微博,探亲访友时刷微信,参加无聊活动的时候抱着手机,仿佛抱着氧气瓶。没有wifi和无法与周遭环境融合,都让你倍感焦虑。

回家之前,你以为的生活在微博,睿智,感性,自己和朋友们都充满幽默的细菌,回家后你会带给他们。后来才发现,你的梗没人懂,你的G点没人点,他们的趣味你无法感受,他们的世界你再也进不去。你的人生从微博模式切换到了朋友圈模式:处处是发帖的傻逼,转贴的傻逼,以及为这些贴点赞的傻逼。

当你百无聊赖、忍无可忍时,假期终于到了尽头。你拿着车票船票飞机票,假装依依不舍,离开短暂停留的故乡,自我催眠一把虚伪的乡愁,写下一篇叫《故土难离》的日记。归途中你心里默念:明年还回吗?反正再不能一个人回了。不管了。快快快!告诉我!加班在哪里!稿子在哪里!Excel报表在哪里!去年那行代码的bug到底他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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