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你的巴黎,我的北平

上周,掌柜的去了趟北京。期间发生了点蹊跷事。

本来我是想去北京大学图书馆查点资料的,结果从北京南坐四号线北京大学站下,进到校园里就迷路了。我在北大的校园里瞎逛,这时候开过来一辆老爷车,上面坐着几个老头。其中一个老头问,老金,车里还有座吗?那个司机说,有一个。说话的帅哥对我说,上来吧,带你一程,我们去城北总布胡同三号。我说啥?这车能上路吗?牌照也不对呀。他说少废话,去还是不去。我问去哪儿?他说梁太太家。

梁太太什么鬼?还没反应过来,车驶出了北大校门往北开。一路的破矮房子和棚户区没什么区别。车上几位:司机老金带着黑框眼镜,有些古板;走在我身边这位公子哥颇为眼熟,车上几位管他小徐——这厮爱冒几句乱七八糟的听不懂的话,什么天边一片云,投影在波心。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小四合院门口,我被出门迎接的夫妻俩的颜值惊呆了:女主人亭亭玉立气质优雅,男主人儒雅端庄,气度不凡。关键是他们还住四合院,显然是有钱人。进门的时候,墙上挂着书法: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讯,集李杜诗各一句,落款写着饮冰室主人。我说,真迹?男主人笑而不语。

昨天的大公报看了吗?小徐也不把他们介绍给我,直接把报纸扔在了桌面上:谢女士这样的心胸,实在有违大家闺秀气象。我偷偷过去瞄了一眼:竖版小说一篇,叫《我们太太的客厅》,印在大公报的副刊上。卧槽!我瞄了一眼时间:一九三三年十月十七日。我伸手要去摸手机,发现落在车上了。要坏!

小说家言,各位不要对号入座。从逻辑学角度说……老金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徐打乱了:什么不要对号入座?‌‌“白袷临风,天然瘦削‌‌”的诗人?说的是谁?‌‌“太太,无论哪时看见你,都如同一片光明的云彩……‌‌”,可惜,写了这样蹩脚的诗句,真是东施效颦。小徐气不过,一把坐在凳子上,脱掉了眼镜。悄悄地,瞄了一眼边上的女主人。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女主人突然对我一笑,问道。我感觉一道亮光从乌云中穿了过来。世界上真有如此摄人心魄又如沐春风的笑容,惊得我结结巴巴地说,不才……不才刚从天津过来,只想去北大拜访一下朋友。

天津?可是在海河之北?我家就住意国领事馆边上。家父去世后就没怎么回去了。男主人听说我的来历,主动站了起来握了握我的手:阁下天津人?也算半个老乡了。

我哪里该跟人家称老乡?回想进门的那副对联,知道自己进门问了个特傻逼的问题,只好说,你们家……我也去过。心里想的是,门票十块下午四点半关门,饮冰室嘛!

是吗?还是觉得眼生,是拜访家父?大概是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吧。因为天津这层关系,我被请到和女主身边的座位,看来是有叙叙旧的意思。此时的小徐对这高规格礼遇有些看不过眼了,突然拦了一句:你去北大找谁?我看你在图书馆门前晃悠?

我脑子里转的飞快:快!说一个镇得住场的人名呀!妈的,短路了!谁也记不起来了!总不能说蔡校长吧。只好嗫嚅一句:润之。

润之?是适之吧?他怎么会在图书馆。唉,新月社结完,折腾一部《尝试集》就跑了。他这种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在家怕老婆,工作没长性。说完这一段,他索性站了起来,戴上眼镜说,昨天收到聘书,光华大学让我过去任教。但是我想着京沪两地奔波也有些辛苦,想征求各位的意见。

徐太太怎么说?老金插了了一句。他一直在仔细翻阅那张大公报。

她?也挺忙。平时和刘老师学学画,有时候又搞搞社交,管不了那么多。小徐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没离开女主人。女主人倒是自在,端坐着,微笑着。我看他身边放着个底稿,上面写着《建筑与文学》讲义几个字,密密麻麻,圈圈点点,也是认真做笔记、批注。

嗯,几位,我想我还是回我的北大吧,这个地方实在不是我鲁莽之徒可以久留的。我起身准备告辞:再不走就特么剧透了!小徐显然很满意,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多坐一会儿,你不是要请教关于诗歌的问题吗?她也是个行家。

不了不了,外行就不跟真正行家请教了,入不了门。我直奔大门而去,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门牌:总布胡同三号。几位大佬起身要送。我赶紧拦住,挨个话别:‌‌“梁先生,常天津看看,天津规划就指着您了。北京古城保护这件事,想想就好,不要认真。‌‌”‌‌“徐先生,少坐飞机,多坐高铁……好吧,木有高铁,那就不要兼职了。‌‌”‌‌“老金,逻辑学三代,暗恋毁一生呀‌‌”。

那你对女主人说了什么?一把把我抽醒的媳妇怒目问到。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我怅然地背起这句美丽的诗。

滚!我听到一声吼。

如果你觉得上面这个故事太扯淡,那么好,我再说一件:

从前有个美国编剧叫吉尔,那天他和掌柜一样,到这个世界的另一个首都巴黎出差。晚上出来瞎逛的他突然迷路了,迷迷瞪瞪间,也是一辆古董车驶过。他下意识看了看,车上者谁?菲茨杰拉德夫妇。没错,就是盖茨比那个。当然,吉尔上了他们的马车。

很快,他在马克西姆酒馆里边骂街边写作的海明威。这只是前奏,其后的日子里,他一次次在午夜的巴黎迷失,并和毕加索、达利切磋绘画,当着艾略特的面背诵他的诗句。至于马蒂斯、高更、德加这些印象派野兽派画家,都是一起碰杯吐槽的朋友。通过乐此不疲地穿越,由此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巴黎这座城市……

好吧又被你识破了,这部电影叫《午夜巴黎》,伍迪艾伦2011年一部电影。伍迪艾伦拥有的无疑是电影界最聪明的头脑之一,一个美国人,通过穿越黄金时代这种架空取巧的方式,完成了对法国文艺界的吹捧赞美,并轻松赢得西方影评界的欢心。虽然电影的主旨似乎是在探讨一个永恒的命题:文艺工作者都对当代不满,而在怀念自己期待的黄金时代。但这些只属于文艺贵族们的奢侈想象:对于建国只有数百年的美国人而言!再怎么怀念,也都是人家的文艺黄金时代。居心叵测呀!

巴黎是什么样子的?去过的人有意向,没去过的有想象。在伍迪艾伦的镜头下,巴黎无疑是文艺且美好的:音乐、美酒、聚会、沙龙,在展示不同时代大师云集、交往的流动的盛宴,用文化地标标注巴黎的美同时,也不忘捕捉属于巴黎才有的奢华唯美:塞纳河、凡尔赛宫、埃菲尔铁塔,这些也一件没有落下。开篇近四分钟的胶片来一点点扑捉晨光下、雨幕中、夜色里的巴黎街头、公园、小巷、咖啡馆、塞纳河与石板路。整部电影的摄影几乎都是蜂蜜色的,透明甜蜜。甚至在这样巨大审美图景里,他还不忘给男主安插一份跨域时代、地理界线的爱情,让浪漫变得不经意又令人倾心:男主人公吉尔安排了一场雨中重逢,遇见了那个同样也爱在漫步夜色巴黎,当他们偶遇后走在午夜巴黎安静的街头,谁都会在一瞬间爱上巴黎这座全世界最浪漫的城市。

海明威说,巴黎永远没有个完,每个在巴黎住过的人的回忆与其他人的都不相同。巴黎永远是值得你去的,不管你带给了她什么,你总会得到回报。所以,订阅今天道的你们也许也赚到了:看文字就能去一趟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北平,如果还要看一下这部电影,又能去一趟二十年代的巴黎。在全世界都在为这座伟大浪漫的城市遭受的灾难祈福的时候,去看一部从精神气质到风光景物都致敬巴黎的电影,也许是更巴黎的表达方式。

什么是我们各自怀念的黄金时代?你的巴黎,我的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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