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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阳初——“人类的颂歌”

1943年5月24日晚,纽约卡内基音乐厅。左起:Mac Cracken、爱因斯、Harlow Shapley、晏阳初。

晏阳初——一个当代中国人陌生的名字,一个被当代中国人抛弃的中国人。

晏阳初——一个在全世界为中国人增光的名字,一个20世纪受到全世界人民敬仰的中国人。像他这样得到世界人民真心认同(而不是我们自封的)和颂扬的中国人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的。

晏阳初——一个让“最最伟大”的人物也黯然无光的名字;一个让“万岁”的人物相比之下成为笑柄的人。

1943年5月24日,是哥白尼逝世400周年纪念日。这一天,他与爱因斯坦、杜威、福特等人一起被评为“现代对世界具有革命性贡献10大伟人”。表彰的理由是:杰出的发明者。将中国几千文字简化且容易读,以书本上的知识开启以前万千不识字人的心智;又是他伟大人民的领导者,应用科学方法,肥沃他们的田土,增加他们辛劳的果实。

1989年10月25日,美国总统乔治••布什电贺他的99岁寿辰,贺词称颂:您一生服务于发展中国家乡村平民,给了众多美国人以极大的鼓舞。通过寻求给予那些处于困境中的人们以帮助,而不是施舍,您重申了人的尊严和价值……您已使无数人认识到,任何一个人不只是有一张吃饭的嘴,而是具备无限潜力的、有两只劳动的手的、有价值的人。您是我们人类的颂歌,是你们同行的楷模。

在20世纪的中国人中,能够得到这样的殊荣,大概唯晏阳初一人而已。而受到这样的尊崇,就凭他做了一件事:从1918年一战欧洲战场的华工营,到1990年在美国纽约去世,70多年来,他持之以恒地在中国、在全世界推动他倡导的平民教育和乡村建设。

晏阳初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1920年回到自己的祖国。当时他面对的是中国的衰败,军阀混战,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85%的中国人都是文盲;各种思潮涌动,革命一触即发。那是一个革命的时代,越激进,就越能赢得喝彩。但晏阳初坚守着自己的看法:“今日最急需的,不是练兵,不是办学,不是开矿,也不是革命,我们全国上下人民所急需的,就是革心。把那自私自利的烂心革去,换一个公心。有新心而后有新人,有新人而后有新社会,有新社会而后有新国家。”所谓“革心”,就是改造国民性。他把当时中国人的问题概括为愚、穷、弱、私“四大病症”。他认为,医治这些病症的根本之道就是两个字:教育。但教育不能孤立进行,必须和建设齐头并进;教育为建设服务,建设反过来促进教育。

这一被命名为“平民教育和乡村建设”的教育改革,其实是一场综合的社会改造实验,其重点在农村。实验可概括为“四大教育”和“三大方式”,即文艺教育、生计教育、卫生教育、公民教育等四大教育协同发展,学校式、家庭式、社会式三大方式统筹进行。其基本思路是,中国的农村问题不是孤立的,是一个全局性的问题,所以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应当谋求综合治理之道。他的所有计划的目标是:启迪民智,开发民力,建立民主,改善民生。而这一切,都从“除文盲”开始。为此,他从众多的汉字中挑出1000个常用的,编成《平民千字课》,作为教材。

没有漂亮的理论包装,没有威权的手杖,只有一个中华平民教育促进总会(简称“平教会”)总干事的头衔。就这样,他,还有他的同事——一群书生,怀着“教育救国”的信念,脑子里装着民众的疾苦和西方的民主理想,带着《平民千字课》,一头扎到了中国的最底层——乡村,开始了艰难的跋涉。在河北定县一呆就是10年,在湖南、四川农村一呆又是10几年。1949年,政权更迭,由于他的社会改良思想不合新政权的阶级斗争教义,在国内难以立足,他不得不离开自己的祖国。从此,他以国际平民教育委员会主席的身份,奔波于第三世界国家的农村,一呆又是40年……

晏阳初在中国国内探索出的平民教育和乡村建设经验在世界各地开花结果,但在他的祖国却销声匿迹。在1949年以后的中国大陆,他被视为“美帝国主义的走狗”,其平民教育与乡村建设理论被认为“是一种为虎作伥的法西斯教育理论”。他的爱子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留在大陆的他的学生也饱受磨难。直至上世纪80年代,他的贡献在国内才逐渐得到承认,名字才渐渐为人所知。

1990年,他逝世于美国,享年100岁。

关于晏阳初和他的乡村建设事业,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美国作家赛珍珠早在上世纪40年代就满怀激情地向全世界呼吁:这是一个宏伟而永恒的事业,这个事业的无比正确和晏阳初及其同事们制定的实用计划的确令人信服。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像一个成熟的思想观念那样有力量。平民教育和乡村建设改造的时刻已经来临,我们必须以更大的热情和决心向前迈进。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无论对于中国还是对于第三世界,赛珍珠女士的呼吁依然没有过时。

“具有真正和完全的爱心的人不求自己的益处。”晏阳初选择了“服务和自我牺牲”的大爱作为自己的生活态度和方式,并找到了一条能够实现爱的可行的途径。这是人性的胜利,是人类智慧的胜利;他应当是和耶稣和孔子站在同一精神高度的人。

作为中国人,什么时候我们能够变得聪明起来,不再把“良药”当成毒品,而把“毒品”当成灵丹?什么时候我们的心灵能够明亮起来,不再把革命当成反动,而把反动当成革命?

晏阳初是真正的中国的知识分子,他的平民教育和乡村建设的理论和实践,比出了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的可怜,比出了中国当代教育的可怜。在他面前,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自私。我自知自己没有他那样的境界和勇气,但起码应当记住他和他当年的同事——陶行知、梁漱溟他们的名字,留住对他们的那份感动、那份敬仰。这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起码的良知所在,是历史的良知所在,否则,就真的没有天理、没有天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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