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景德元年和辽国签订了澶渊之盟以后,两国在河北的北方疆界也随之确定了下来:以白沟河这个天然的地理标志为界,以东以北的归辽国所有,以西以南的归北宋所有。
条约非常简单,但是执行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在白沟河上有两个县,容城县和归义县,当年被石敬瑭双手一拱送给了辽国,后来周世宗柴荣北伐的时候,将这两个县白沟河以南的地界打了回来。为了表明自己的所有权,柴荣将这两个县的县治都设在了白沟河以南,并且设立了一个雄州来专门管理。
辽国一看,这不是个事儿啊,于是又在白沟河以北的地方同样建立了容城县和归义县,分属易州和涿州管理。
这样一来,白沟河的两岸就同时出现了两个容城县和归义县。
这个历史遗留问题一直持续到了澶渊之盟签订以后,双方都不愿意对这两个县放手,也都不愿意给两个县改名(宋方为了避宋太宗赵光义的讳改成了归信县),于是一合计,干脆就把这两个县作为军事缓冲区,大家都不驻兵,有什么巡逻、演习之类的军事行动互相通气,两国的百姓也可以在知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互相往来。
于是,宋辽历史上非常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容城县和归信县成为了两属县,两县的百姓成为了两属民。
意思就是,这两个县的居民,具备了宋辽双重国籍,享受两国的福利(很少),承担两国的义务。
按照我们字面意思的理解,以及对古代社会福利制度的影响,两个县的百姓要服两国的役、交两国的税,必然是生活相当悲惨的,是个人都扛不住,肯定要纷纷逃亡。
但是现实情况恰恰相反,因为两个县的底层百姓交流太过顺畅,他们竟然知道对账!
你们这边收多少税,我们这边收多少税;你们一年要服多少天的役,我们一年要服多少天的役;你们灾荒发了什么福利,我们灾荒发了什么福利……这些关系到民生的小细节彼此清楚得很,一旦他们觉得对面的优惠力度超过了搬家的成本,那就会毫不犹豫地收拾东西就走的。
比如宋神宗熙宁年间,张耆的儿子张利一在雄州当知州的时候,就遇到辽国在辽属归义县大规模抓壮丁,辽国归义县的百姓一看活不下去了,跟北宋归信县的朋友一对账,大宋没有抓壮丁,于是纷纷渡河南下进入宋界。
张利一开心得不得了,赶紧悄悄派人去招徕,辽国有的大姓甚至举族南迁,前前后后招来了两万人。
张利一一边开仓接待,一边还得了便宜卖乖地给辽国涿州写信去责问:“你们怎么搞的,大批难民跑到我们这边来要吃要喝,我们的钱不是钱吗?再这样不如把两个县全部划归我们,就不要两属了。”
辽国吓了一跳,赶紧停止在涿州抓壮丁,这才止住了逃难潮。
正是因为这两个县“没有驻军、可以对账、偷渡方便”的特殊情况存在,所以宋辽两国都拼命对这两个县的居民尽最大努力地减免税役、增加福利,免得他们逃跑。
说的直白一点,这两个县就是双方各自的面子工程,要给对面展示大国风采的。
因此,这两个县的百姓虽然名义上要两边交税,但是实际生活质量要比其他州县的百姓要高出一截。
我们在宋代的史料上很容易就找到这么一些记载:
宋太宗下令,免除了这两个县的田租,所以他们只需要承担辽国的田租即可;
宋神宗下令,这两个县的百姓借了常平谷可以不交利息,只还本金就可以了;
因为遭遇水灾,这两个县的百姓开始乱砍乱伐树木当柴烧,宋神宗表示随便他们砍都没事;
雄州说两个县的物价暴涨,能不能动用军粮和常平仓粮食来平抑物价,宋神宗大手一挥直接给了三万石;
高阳关汇报说,辽国突然开始给两个县的百姓发粮食,宋神宗吓了一跳,让高阳关赶紧查清楚什么原因,实在不行大宋也发粮食,千万不要让他们收买了民心;
两个县遭遇了水灾,百姓申请免税,雄州官吏不同意,瀛州知州觉得不妥,给宋徽宗上书说:“雄州这样做不对,万一辽国把税免了,我们就下不来台了。”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优惠政策,两县百姓才能够在宋辽两国同时向他们收税的情况下,享受了一百多年的优惠,没有搬家。
不过,他们住在这里也有很大的缺点:一旦打仗,他们便会首当其冲。
终究没有毫无风险的福利。
2025年0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