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断断续续一一三年,中华民国是个奇幻之旅。“何谓中华民国?”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想象。至今,有人认为它是国家,有人说它是政府,有人庆祝它生日快乐,有人认为它早已灭亡。前世今生,似幻似真,真的很奇幻。
一一三年的缩时摄影:一九一二,中华民国政府,从满清政府接手中国代表权。当时,台、澎是日本的一部份。此后,南北军阀、政府大混战。一九二七,国共合作闹翻,蒋毛展开争霸战。一九二八,蒋介石“北伐成功”,成为中国名义上的领袖。好景不常,一九三一,九一八事变;一九三七,卢沟桥事变,中日八年战争。一九四一年底,日本突袭珍珠港,中日战争与二次大战汇合。一九四五,两颗原子弹压垮日本。盟军统帅命令,中国(不包括满洲)、台湾、北纬十六度以北之法属印度支那,由蒋介石接受日军投降。为此,蒋介石派军队至台湾受降。遽料,一九四七,爆发二二八屠杀,台湾菁英死的死、逃的逃,幸存者噤声。这个灾难预示,中华民国的“大陆篇”形将结束,“台湾篇”定期上映。
一九四九,国共内战揭晓,蒋介石率众君临台湾,并力守福建的金门、马祖(中国代表权之必要)。一九四六年底,仓促制订于南京的“中华民国宪法”,中共拒绝参与,实质也没有实施。白色恐怖,威权统治,反攻大陆,解放台湾,蒋毛在残局相持不下。一九五〇,韩战爆发,中国抗美援朝。一九五四年底,中美共同防御条约,美国依约防御台、澎,排除金、马;一九七九,台湾关系法,亦然。一九五二,旧金山和约生效,规定日本放弃台、澎等岛屿,只字不提归属,开罗宣言、波茨坦公告关于台湾部份,未获执行。中华民国代表中国的虚构止于一九七一,联大通过二七五八号决议案,PRC取代ROC获得中国代表权。一九七九,台美断交,美丽岛事件,威权的最后大逮捕。蒋经国革新保台,三民主义统一中国,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直到一九八八落幕,翻到民主的新页。李登辉,“中华民国本土化”初体验,党内以本省、外省为界展开激烈攻防。李氏主导下,国、民两党合作“宪法增修”。一九九二,第二届立委悉数由台湾(台澎金马)选举产生。一九九六,首度总统直选民选。一九九八,台湾省虚级化。二〇〇〇首次政党轮替,本土政党入主中华民国。
李登辉任上,定位两岸是特殊的国与国关系;卸任之后,更强调中华民国是台湾四百年来第六个外来政权。二〇〇〇,阿扁一边一国,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二〇一〇,民进党主席蔡英文:中华民国是一个流亡政府。二〇二三,蔡氏最后一次国庆讲话,中华民国、中华民国台湾、台湾名异实同,台湾最为凸显。蔡氏的前任,马英九始终相信:两岸同属一中,一中是指中华民国,两岸的问题两岸自己解决,没有其他外国介入的空间。二〇二四刚上任,赖清德务实台独,中华民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互不隶属,中华民国在台澎金马落地生根七十五年,中华民国是祖国。中华民国,不同总统,不同定义,遑论一般人民。
中华民国的奇幻之旅,依据宪法增修条文,一九九二以来的国会、总统,皆由二三〇〇万人选举产生。由于复杂因素,台湾民选政府,不得不暂称中华民国,而它在国际上(包括中国)几乎不存在,因为二七五八决议案的缘故。是以,中华民国自我表述,只要紧扣台湾脉络,而非“大陆寻根”,尚可将就。但若将中华民国“台湾篇”连结“大陆篇”,民主时代、外来时代混为一谈,且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相提并论,就得十分谨慎。中华民国的奇幻之旅,切莫踏入二七五八号决议案的陷阱,自贬为中国流亡政府,授中华人民共和国以柄。
台湾的现状与愿景,是两个不同层面。现状,民主台湾独立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之外,中华民国是此一独立现状的象征符号。愿景,中华民国在台湾外部的意涵,与台湾独立、国家正常化不仅互相矛盾,而且有你死我活的唯一性。以中华民国之矛,攻中华人民共和国之盾,也许有助于巩固台湾内部共识,但其风险在于,北京亦可能以中华人民共和国之矛,攻中华民国之盾。至于外部的战场,台湾与中华民国挂钩,有利于北京的对台法律战。中华民国这个象征符号,因为日久成习而受国人认可,但使用这个象征符号,必须紧扣民主台湾的主权在民(二三〇〇万人),以免遮蔽了自己的视野,看不到成为国际正式成员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