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荤腥

几个知青于河埂出恭,起身发楞:那排泄物晶莹透明点缀些红椒,煞是好看。不记得吃了多久的煮洋芋佐以烤干椒蘸盐,制造出这般模样的粪,干了就是白粉末,风吹就了无踪迹。卫生了,肥效谈不上。那初中小男生冲上粪堆朝天而跪,双手高举状若鸡爪,嘶喊:想吃肉啊——!唉,缺荤腥,肠子寡淡如肥皂洗过,竟活得连做造粪机都不合格了。

细想,那年月还是有荤腥。非正常渠道:鸡猪狗猫马牛羊;正常渠道:鹊鸦鸟蛇獾兔虫。鸡是钓的,以饵相诱,鸡上钩挣而不叫,收之,都会。狗是打的,火铳锄把,也有偷吃猪食的狗被罩于槽内以大锅开水烫毙。鱼是炸的,民兵来查炸药,枪竟被拆了。牲畜病死,山民埋了,夜里刨出就烤。吃猪是邻社知青相邀,谁想他们竟自活猪屁股硬剜一块肉来招待客人……非正常猎荤行动非常事,正常行动又扛枪不遇鸟可遇不可求。以稀有荤腥应付锈迹斑斑的肠子,实在是杯水车薪。

去公社交烟叶返回,日头偏西,饿。到路旁村子打听知青屋,踅去,屋里没人。按惯例,无论认识否,只要是知青,吃便是。主人若不在,吃了留个条子就行。几人急慌慌于甄子里撬冷饭时,不经意间发现一瓶猪油,大喜,以筷子挑了就吃。那叫一个过瘾啊!每一毛孔都舒展着流淌出幸福来。那知青收工回来,是个女的。见这几个小子冷饭冷油正幸福得无以名状,呆立门口,便流下眼泪。几个大小伙面面相觑,后悔,光想吃,没注意屋子摆设有性别差异,知道是女生也不至于非吃那油不可呀。嗫嚅着道歉,那女知青抽泣不语,益发尴尬,羞愧难当。良久,女知青平静,道:我们怎么就落到这一步了!叹罢,以开水涮了油瓶里的剩余内容煮菜……饭后,几人劈柴挑水楔锄头磨镰刀卖力表现,天黑才踏上回村的路。后来知道,这丫头老爸被监督劳动,身份“黑”,招工什么的根本轮不着她。路上,几人内心歉疚,约定,无论谁先招工出去,头月工资必须买猪油还人家,以弥补良心亏欠。月亮做证,击掌为誓,庄之严之,很男人。

那小子幸运,先得到招工表,几人在送他时都不言语,只拿眼睛看定他。他毛了,嚷嚷:不就是头一月工资买猪油吗?我连买俩月!小子们笑了,挥手作别。那时学工工资18.2元,猪油是带来了,可听说那小子连做了俩月讨口要饭的叫花子。后来,这几个男生凡离开农村者,都没忘了给那女知青稍干肉腌肉还有油,直到她离开农村。友谊就此延续了下去。

近年聚会,见人惊异他们几十年的友谊,几人笑称:我们之间经历过急风暴雨考验的同志加兄弟的革命的战斗的友谊,是猪油凝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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