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58-1960年的大饥荒中,贵州是重灾区,我的故乡毕节也不例外。根据《毕节县志》的记载,仅仅是1960年,全县非正常死亡53990人,全家饿死绝户的情况比比皆是。就在这种情况下,毕节县还调粮29万斤支援茅台酒的酿造。这个故事就发生在这一年。
我的爷爷振奎胆子比较大,心思也活,当年在人民公社强行征收存粮、将粮食搜刮一空的情况下,冒着巨大的风险私藏了几袋玉米。贵州山地多,主要粮食作物不是水稻,而是玉米和土豆。这几袋玉米,是全家人存活的希望。
某日,一个气息奄奄的人路过家门,瘫坐在地,对振奎说,自己的家在30里开外的某村,一个人出来借粮未果,现在已经饿了几天,无力再走,怕是回不去了。希望振奎给家里捎个信。
振奎为人善良,不忍见死不救,但也不敢贸然出手,因为一旦被告发私藏粮食,全家都要完蛋。振奎把人背进柴房,说你先歇着,我看看能不能出去给你找点吃的。趁人昏睡之际,振奎不动声色悄悄撒了一把干玉米在柴房,这个人心领神会,捡起来吃得干干净净。
好几年后,此人来找振奎,提着一只鸡。他说:三叔,我知道那把玉米是你撒的,没有那把玉米,我怕是回不去了。
爷爷当年跟我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本意其实是教育年幼的我爱惜粮食,一把玉米就能救一条人命。但是我记住这个故事并不是因为爱惜粮食。
因为还有无数的冤魂,连那把玉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