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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女儿的中年老父亲 都应当有变成艾莎的觉悟

上周末我带女儿去看了《冰雪奇缘2》,这是它上映的第三天,第二个休息日,外面刮起标准六七级西北风,足以消灭任何出门的理由,况且我在周末本应有一些事情要做。但我仍旧毫不犹豫带着她去了电影院,因为我深知有一些事不能耽误,晚一周就可能会让我女儿游离在主流girl’s话题之外,成为一个out的姑娘。

果然如我所料,我女儿周一从幼儿园回来时兴奋地告诉我,她们班里很多女生都在这个周末如朝圣般去看了偶像艾莎。我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犯懒,在她们的圈子里,只能说‌‌‌‌“我喜欢艾莎‌‌‌‌”和可以精准说出‌‌‌‌“我喜欢骑着马散着发的艾莎‌‌‌‌”有截然不同的专业区别,决定了你是否可以纳入到核心群聊体系中。

冰雪奇缘第一部上映时我女儿还不具备看电影的生理条件,然而一点也不耽误她在这些年里迅速成为艾莎死忠粉丝,她周围一众小姐妹也几乎是同样状况,艾莎人气之高,无人可敌。

我意识到这点是因为我随着女儿逐渐长大慢慢接触女孩圈的所见,我必须要说,艾莎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堪称迪士尼历史上最成功的角色之一,近十年无人出其右。

在我们去过几个亚欧洲的迪士尼乐园里,艾莎是园中适龄女孩最多的造型,在00后女孩心目中之重远超其他任何迪士尼的女性形象。在等待花车的队伍里,十来个艾莎蹲在路边啃火鸡腿是非常常见的情景,间或出现一些诸如哇哇大哭和睡出白眼儿这种更为接地气的行为,为艾莎增添了更多的亲民气质。

通过我多年的观察体会,正如同很多妈妈为了儿子被迫研究奥特曼一样,家中有女儿的爸爸,倘若能明白得艾莎者得天下的道理,家庭地位可一路走高。

我绝对没有在胡说八道。

艾莎已经成为很多女孩子的心理支柱。

迪士尼在创造这个人物的时候,绝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中国当代女童教育培训界的扛把子。我这么说是有理由的。

当今在各路以女孩为主要目标对象的培训班里,最流行的奖(蒙)励(人)机(办)制(法)是给孩子贴贴纸,而在各种贴纸中的最热门的,一般都是艾莎。如果让孩子自己选择一个最喜欢的贴纸,艾莎会是大多数人的首选,而小猪佩奇小马宝莉,都要往后排。

很多老师都能深刻领会这点,在购买贴纸时,一定会有艾莎,而在分配贴纸时,会首先对值得表扬的孩子推荐:‌‌‌‌“今天表现特别棒,奖励你一枚艾莎吧。‌‌‌‌”这是莫大的荣誉。我就在若干场合见过各种艾莎的贴纸,他们从各位老师的手里,一路贴到我家墙上。

女孩子们巨吃这套,我女儿每次学完钢琴最开心的事情并非是学会了什么新的指法、琴谱和乐理知识,而是在她的小汤1上再贴上一枚艾莎的贴纸。什么气质、情操、兴趣统统都不是理由,支撑她扛住一节课的动力是贴上艾莎贴纸时那一刻的满足。

​这个事实连当代幼儿园男童都晓得。

我女儿有一天放学回家拿回一张艾莎的贴纸,说是班里小男生发的,每个人都有,她告诉我那个发贴纸的男生跟她说:‌‌‌‌“男生小汽车,女生给艾莎,错不了。‌‌‌‌”

事物发展进程就是这么快,当代儿童在某些方面进化速度惊人,威胁来的越来越早,老父亲如若还想在闺女心里多混几年,工作压力是很大的。

即便是深刻了解艾莎的人气,周末的观影仍旧让我大吃一惊,在从进入商场到候影厅的路上,我就看到四个艾莎,她们争相脱掉羽绒服争取比别人更快一步露出里面的蓝色纱裙,表现出强烈胜负心。

在那天北京六七级大的风里,频繁开关门的商场里也不算暖和,以我对Cosplay服装的了解,那玩意质量奇糙无比,基本上不具备保暖功能,但平日里优雅文静小姑娘们以一种‌‌‌‌“爱特么冷不冷反正我不冷‌‌‌‌”的愣劲儿,从内到外都化身成了冰雪女王,你似乎可以看到若干年后这些小女孩成为妙龄少女,为了臭美在扛冻上巨大的战斗力。

一个外面穿了个套头毛衣女孩在脱衣时因头饰剐住衣服导致脑袋在毛衣里出不来,小姑娘脑袋包在毛衣里大声责怪父亲没有经验给穿这种不好穿脱的衣服而耽误了自己荣登女王的步伐。还有一位艾莎在脱外裤时因为需要解鞋带不方便愤而尥蹶子不慎把自己的鞋甩到了她爸脸上。

但就算脱得最快的姑娘也还是慢了,因为进了电影厅,里面已经有好几个艾莎稳坐当中了。

有一名艾莎正在往嘴里塞爆米花;另外一名正跟亲妈顶嘴说今天的鞋为什么要雪地靴而隔壁那位可是银色小皮鞋啊;她们的不远处一位艾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少冻着了,奋力擤着鼻涕,发出了小猪佩奇般的声音;上面几排座位上的一名艾莎正在有很力度地朝身边另外一位艾莎翻着大白眼,而对方也不遑多让地翻回来,不晓得认识不认识,但气氛颇有一些甄嬛传的微妙;一位不甘寂寞的艾莎正在大荧幕前的空地上旋转跳跃闭着眼,接受着所有人的注视,由于过于投入脚下搓到地毯差点趴倒在地,被其母后给薅了回去。

我带我女儿看过若干次迪士尼动画电影,但如此之多身穿主角纱裙全力打扮只为看场电影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爸爸,她们是不是太夸张了?‌‌‌‌”早起来执意要把头发梳成这样才肯出门去电影院的女儿看着她们跟我说道。

我读懂了她意思:‌‌‌‌“老刮,希望你下次注意点,这次我输得很惨好伐?‌‌‌‌”

是爸爸大意了,姑娘们的战场太凶险,我们输在起跑线上了。
 

在观影时女孩子们也保持着这种热烈的情绪。

在电影里艾莎第一次出镜时,影院里就响起一片惊叹声,各位小朋友纷纷要求身边的家长也感同身受,旁边一个也就四五岁的小姑娘薅着他爸的头发说‌‌‌‌“爸爸你别看手机了!我就问你美不美!‌‌‌‌”爸爸点头如捣蒜:‌‌‌‌“美美美!巨美!‌‌‌‌”一派敷衍。这位老爸显然觉悟不够深,女儿逼着自己看美女的日子是值得珍惜的。

‌‌‌‌“太美了!‌‌‌‌”、‌‌‌‌“太漂亮了!‌‌‌‌”的各种感叹喊声发自肺腑此起彼伏,可以说是本场电影中大家最志同道合的一刻。

但这种团结并没有延续很长时间,不久之后,在充满着爱、亲情、和平、友谊的气氛中,在美妙动听、温暖人心的歌曲里,我后排座位两个小女孩为了她俩谁才是真正的艾莎激烈地互抡了起来。

在电影里艾莎出事那一段,刚才薅着爸爸为艾莎站台的小姑娘嗷的一声哭出来:‌‌‌‌“艾~~莎~阿阿~~死~~啦~~啊啊‌‌‌‌”

她爸赶紧安慰她:‌‌‌‌“死不了死不了你放心吧!‌‌‌‌”

他女儿:‌‌‌‌“你~~怎~~么~~知~~道~~傲傲?‌‌‌‌”

爸爸:‌‌‌‌“我跟你保证她没死。真的,她且死不了呢,她必须活!她不活过来我上后台找他们去!‌‌‌‌”

这话说得相当自信,因为这都是电影的套路,但我能看出来,这位老父亲在用浑身解数安慰自己感性的女儿,他在努力让孩子知道:‌‌‌‌“如果你相信艾莎真的存在,那么我也相信。‌‌‌‌”

能尊重孩子幼稚的爸爸都是好爸爸。

果然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女儿停顿了片刻,旋即继续哭道:‌‌‌‌“屁~亿亿~这~是~电~影~院~案案~哪~有~后~台~癌癌~啊!!‌‌‌‌”

看来当代的幼稚也已经上了几个层次,靠糊弄越来越不行了。

总之,这是一场我近十年看过的气氛最足的电影。

电影看完回了家,我女儿也没消停。

我在家中有时会担任早上唤醒我女儿的职务,尤其在冬日,这个工作就越来越重要。现在她向我提出了新的需求,希望我可以用电影里召唤艾莎的那个声音唤醒她,要求要以女性嗓音唱出那种空灵和神秘的感觉。

‌‌‌‌“不能喊得跟驴一样。‌‌‌‌”她跟我说。

第二天早起来,当我穿着秋裤站在她卧室门口外扶着门框捏起假嗓儿‌‌‌‌“啊哦啊哦‌‌‌‌”的时候,内心对自己今后的发展和走向等前途问题产生了一丝担心。

我的表现虽然获得了肯定,但我想事情需要有所改变。长此以往,爸将不爸。

前天我翻看微博,有一条消息说国外一位父亲自为自己的女儿做了一套带机关的艾莎裙子,可以实现华丽变身的效果,姑娘穿出去到处秀,结果当然是父慈女孝。

我很羡慕他,可以用这种充满尊严的方式获得人心,但这位父亲是裁缝家庭出身,据说11岁就会做衣服,而我11岁的时候秋衣还经常忘记塞进秋裤里,这种技能上的巨大差别我是追不上的,但意识上一定要跟上,做不了衣服你可以做别的,我相信对于孩子来说,爸爸的陪伴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心,一定可以不让我在门口继续嚎了。

昨天晚上我闺女跳舞归来,主动找我玩。我想,机会来了。

她:‌‌‌‌“爸爸,咱们来玩吧。玩扮演艾莎的游戏。我是艾莎,你当别的。‌‌‌‌”

我:‌‌‌‌“好呀,那么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我想了想电影中的男性角色,艾莎慈祥的爸爸,勇敢的妹夫,正直的老将军,我觉得都可以。

我女儿说:‌‌‌‌“艾莎想骑个马!‌‌‌‌”

噗。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个不好玩,跟骑马打仗也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得玩一些更有艾莎特色的游戏,对吗?‌‌‌‌”

真正的原因当然不是这个,以我以往的经验来看,当马对身体条件要求太高,不但毁腰,我头发恐怕也要受一些罪。与中年人最重要的腰和发际线相比,我宁愿每天早上跟门口捏着假嗓‌‌‌‌“啊哦‌‌‌‌”。

‌‌‌‌“那好吧,‌‌‌‌”她一副很理解的样子,思考了片刻,‌‌‌‌“要不然你当那个火精灵的蜥蜴吧!‌‌‌‌”

呵呵,仍旧还不是人,不过好在这只蜥蜴是挺可爱的,小巧机灵水汪汪大眼睛,关键是,没有体力活儿,只要向艾莎撒娇就成了,这已经是父权的巨大进步了。人得知足。

‌‌‌‌“好呀好呀!‌‌‌‌”我应和到,‌‌‌‌“火精灵现在要做什么呢?‌‌‌‌”

‌‌‌‌“你先舔个眼睛吧。‌‌‌‌”

世事难预料。

后来我们花了很长时间试图谈妥这件事,但我能做的她觉得没意思,她觉得有意思的大多伤身体。最终她想了想,下定决心说:‌‌‌‌“要不然,你来当艾莎!‌‌‌‌”

你可以想象,这位少女向我让出了在她心里无比重要的角色,虽然性别有所变化,但这对于一个老父亲来说,也是足够温暖和感动的了。就冲她这一句话,我可以坚持再叫早儿半个月。

有女如此,父复何求,我热泪盈眶:‌‌‌‌“就这么定了!不变了!来吧闺女,你说怎么玩?‌‌‌‌”

然后她拿出了这个:

拿出它的那一刻,我内心产生了巨大不安。

于是半个小时后,我特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怎么说呢,早知道当艾莎是刮痧的效果,我可以再努把力试试去舔眼睛的。此时,我也只能告诉自己事情要往好的方向想,虽然我的脸崩了,但我的人生历练又厚重了呀,虽然我又折了,但我社会经验又丰富了呀。

我本想赶紧偷摸把脸洗掉,这种影响就不要再继续扩大了,结果本来做作业的儿子贼贼的出现在我身后并且及时的对我的样子做出了一些点评:

我的脸是让人左右开弓扇了三十多个大嘴巴,嘴唇是一看就吃了不少死耗子——这骨节的词汇我估计要找我妈算账,眼睛嘛无疑是让人锤青了,眉毛的走向则深刻的反映出了一个因偷吃死耗子被人抓住揍了一顿的人内心的悲哀和自我放弃。唯一没有什么槽点的是那两片大如黑痣的雀斑,以及我脑袋后面的别的辫子,那本来是小马宝莉的尾巴。

好了,我就是艾莎的异父异母在国外犯事被NYPD逮住了的从事不良行业的姐妹,你们现在可以叫我哀傻。

然而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继续扛下去,牺牲不能白牺牲,总要有一些回响,于是我跟女儿说:‌‌‌‌“来吧,那我们继续玩吧。现在我们做什么呢?‌‌‌‌”

我女儿仔细看了看我的脸,一脸凝重地说:‌‌‌‌“爸,我还是骑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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