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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和剑的结盟

文人用笔,企图和统治者的剑结盟,最后的下场就是屈辱,如同歌德笔下的浮士德,以灵魂和魔鬼做交易,换取权力和青春,最终就是失去自己。

专门修理绿色政府和小英总统,人称蓝色名嘴黄智贤,最近在脸书上发了一个文:表示自己感受到腹背受敌,好事者追问:此话含意,才知道:几天前,黄女士在中国微博上发文,赞美习大王:伟正光,同时贬低蔡总统的文章,被中国微博给删了,而且连帐号也被封了。

中国微博封锁台湾国人帐号,黄女绝非第一人,谢长廷曾经有过微博帐号,但是,刚申请下来,使用没超过24小时,就被封了,因为,谢长廷发文写了:“一个国家,有没有言论自由,并不是看:‘有没有批评高官权势者的自由’,而是要看:‘讲完话之后,这人会不会失去自由’”,伊能静见谢先生帐号被封,关心发文说:“国台办说:台湾人要遵守法令”,没多久,文章也被删了。

黄智贤女士不把箭头指向中国国台办搞鬼,却认为帐号被封,是台独汉奸搞鬼,腹背受敌感叹,也因此而发。我在想:台独人士再厉害,也不可能混进腾讯微博的后台,但是,曾经担任国民党发言人的杨伟中,却为这件疑案,找到答案,杨某说:这就是“妄议领袖”的下场。

在台湾这个自由国家,文人千百种,有一种文人,想尽方法,企图用笔和中国剑结盟,拍拍独裁者马屁,藉以换取荣华富贵一身,不管这把剑,来自台湾或中国。相反的,过去威权时代,也有不怕掉脑袋,依然秉笔直言,妄议领袖的文人,可惜,年岁老大后,到了中国就像龟孙子。

当然,如今,在台湾言论自由氛围,再加上国家定位困顿之下,公开骂总统,说大话不换气,只要不涉及侮辱,也没国保会让你失踪,如果,因此可以得到那边中国大王龙心大悦,算起来,也是最没风险,最低成本的投资了,何乐不为?

黄智贤的这番感叹,却让我想起2006年,邱毅教授的故事:这一年秋天,中国北京大学邀请邱毅,到北大演讲,这是伟大的殊荣,能够在中国最高学府露个脸,搞不好,还会被中南海党官看中,做个一官半职。

当天,邱教授从北京机场一下机,就直奔北大大会堂,一到大会堂,顿时傻眼,原来,门上贴了一个公告:“本日演讲因故取消”,邱教授不敢乱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再度奔回机场,打算奔回台湾,却被好事的记者堵到,一问之下:邱教授用有点酸味的口气说:“在中国这样的环境,是没办法培养出邱毅这样的人物的”,这句话,暗酸中国,明褒台湾,也算是对失去言论自由的中国,最严厉的批评了。

但是,我猜想:以邱教授的聪明才智,他当然知道:为什么演讲会被高层取消,根据事后的调查,邱毅说:他当天的演讲题目,就是谈台湾第一家庭陈水扁家族,和驸马赵先生的贪腐问题。心想:骂一骂搞台独的阿扁,既能讨好中国老共,又可以卖座,一讲双雕,没想到演讲前,把讲稿送审,北大党官当局,也认为讲稿没问题,却在演讲前出状况,后面黑手当然是党国某高人,原因只有一个:“妄议领袖”!

你仔细想一想:如果演讲照办,邱教授兴冲冲在北大台上,骂台湾总统家族贪腐,骂到口沫横飞,台下北大学子,个个脑袋贼拉精灵(北方俚语),耳里听到的,心里想的,肯定不是那一回事,却是:“我他妈的,台湾竟然如此自由,我们这边的红二代,党官还骂不得,连在街上背着红带子的城管,也骂不得,更不用说最高领导了,心头立即反应:真他妈卑屈啊”,这就是简单的货比货市场道理,这样的演讲,邱教授站上北大讲堂,骂台湾总统是一回事,但是,自由和禁锢两种社会的强烈对比,所得到的反效果,又是一回事,所以演讲就叫停了,理由一样:“妄议领袖”。

但是,对某些缺乏心灵,习惯拍独裁者马屁的文棍,绝不会因此觉醒的,他们脑袋想的还是台独汉奸迫害,也因此,论事客观,心灵宽广,正直诚恳的文人,就更加珍贵了。

1926年,创办大公报的张季鸾,自己担任总编辑,被称为民国时代,文人论政典范。他在报头上,写下四句话:“不党,不私,不卖,不盲”,成为办报宗旨,国民党老蒋对大公报很感冒。1932年,大公报传出财务问题,老蒋派人以15万银元,要求买下,却被拒绝。张季鸾当时已经穷到没钱买纸印刷,所以在第一版写上:“报纸发行量减少,请读者珍惜传阅”,张季鸾后来对人说:“文人耐不住贫穷,是写不出好文章的”。

河南爆发大饥荒:国民党文宣部通令各报,不准报导,大公报却不顾禁令,照写不误,被罚停刊3天,国共内战时,老蒋通令:报纸要把共产党写成共匪,只有大公报拒绝听命。1941年,张季鸾病逝,老蒋和老毛都来悼念,因为这是一位正直的文人,值得尊敬。1949年,解放后,大公报搬到香港,但是,历经文革和反右运动对文人折腾,现在也成了共党传声筒了,悲哀。

张季鸾在独裁者暴力和金钱诱惑之下,挺直了腰骨,放眼今天中国知识界,却只见一片罹患软骨症的知识份子,何其可悲?前几天,“内涵段子”被封杀事件发生,年轻段友们上街抗议,一位网友说:“这一代人没戏了,中国民主只能寄望90后的年轻一代了”。

当然,在威权下,要挺直腰骨,并不容易,最典型的故事是普希金,这位我青春时代崇拜的偶像,1998年,我曾经带着朝圣的心情,踏着雪,来到圣彼得堡。

走过涅瓦大街,经过喀山大教堂,再拐进莫伊卡河,沿着河畔的莫伊卡街12号,就是普希金故居,所有文学爱好者,必访的天堂,红色大门开启里面的院子,有一尊直立的普希金雕像,已经被朝圣者带来的花朵包围,底座写着普希金的诗:

“同志,相信吧/迷人幸福的星辰/就要上升,射出光芒/俄罗斯要从睡梦中苏醒/在专制暴政的废墟上/将会写上我们幸福的字样。”

俄罗斯人说:在普希金出现之前,俄罗斯没有诗。

1799年,沙俄时代,普希金出生于一个贵族家庭,16岁那一年,普希金写了第一首诗《致大海》,被惊为天才,1817年,18岁的普希金,担任政府的小官员,但是,普希金开始结识充满理想的反对沙皇的12月党人,1925年,12月党人发动第一次革命,却没有成功,普希金为革命写了一首诗

《自由颂》:君主们/授于你们皇冠和宝座的/是律法,而不是大自然/你们站在人民之上/但高过你们的,却是法律/

这首诗使普希金被捕,并且被放逐到南方的农场,或许沙皇认为这样的天才诗人,丢弃太可惜了,1927年,沙皇把普希金召回圣彼得堡,沙皇问他:最近你还写诗吗?普希金说:没有,因为政府检查太严厉。沙皇又说:你为什么要写那些无法通过检查的诗呢?普希金说:检察官连最无辜的也不放过。沙皇说:好吧,从今天起,我当你的检察官,把你的诗交给我吧,然后举起普希金的手,当众说:过去的普希金死了,这是新的普希金。

普希金被沙皇收买的消息,传了出去,但是,尽管不写批评政府的诗,俄罗斯人还是喜欢普希金的诗,只是没有人知道:普希金内心的痛苦,1831年,普希金和美丽的塔娜莉亚结婚,这一位连沙皇见过也心动的女人,却是不爱诗,不爱文学,只爱交际,和奢华生活的女人。

1834年,一位法国的交际名人,年轻的乔治丹特士,来到圣彼得堡,丹特士看到塔纳莉亚,就一见钟情,两人喷出爱的花朵,1837年,普希金无法忍受被人嘲讽乌龟,终于决定决斗,普希金告诉朋友说:“我知道我不会赢得决斗,我的死亡是对革命党人的忏悔”,命运带着普希金,成为威权政府的御用诗人,普希金却用死亡证明自己的志气。

某些时候,笔或许会对剑低头,但是,最终要靠高贵的心灵拯救。

1917年,苏维埃革命后,被称为俄罗斯白银时代的伟大诗人帕斯杰尔纳克的故事更动人。史达林夺权后,歌颂革命的高尔基,向财富和权力下跪,成为苏联作家协会主席,但是,对这场共产革命,帕斯杰尔纳克反应,却不如高尔基狂热,他谨慎地看待革命后的国家。1936年,帕斯杰尔纳克和好友诗人曼德尔斯达姆,在一场诗人聚会中,曼德尔斯达姆当众念了一首讽刺史达林的诗,消息传到克里姆林宫。这天晚上,帕斯杰尔纳克,接到史达林亲自来电,领袖企图证实:是否有这件事,帕斯接到史达林电话,却不敢正面回复,也不敢为朋友辩护,不久,曼德尔斯达姆就被公安逮捕,放逐到西伯利亚,两年后,在集中营内饿死。

这件悲剧,成为帕斯杰尔纳克永远的心结,1947年,帕斯杰尔纳克怀抱着忏悔的心,开始写作,1956年,震撼世界的小说《齐瓦哥医生》,终于面世,当时苏联的新世界出版社,认为本书内容批判共产主义太激烈,退回原搞,并且开始攻击帕斯杰尔纳克的意识形态。

帕斯不死心,把书稿寄到义大利,出版商决定出版,却引起苏联紧张,苏共文宣部长苏斯洛夫,亲自到义大利施压未果,1957年新书出版,这本书被称为:批判共产极权政府最佳作品。

1958年,诺贝尔文学奖,决定颁给帕斯杰尔纳克,但是,苏联政府拒绝帕斯出席领奖,最终留下一张空虚的椅子,如同刘晓波,这是帕斯的自我救赎,这位诗人曾经在威权下软弱过,但是,高贵的心灵引导他醒悟过来,并且对独裁专制政权,做出最致命的打击。

我无法知道:台湾还有多少,像邱黄这样的文人,到底是为什么出卖自己的灵魂,给独裁专制的暴力政权,想要用笔和野蛮的剑结盟,我也更无法预知:是否有一天,他们会从迷茫中醒悟,他们是否能够像帕斯杰尔纳克或普希金,用更伟大的力量,抗击专制政权,来得到自己最后的救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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