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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今晚我们一起读诗

我的孩子,两岁那年,当你站在爸爸面前,完整地背诵王维的《山居秋暝》这首诗,你知道我是多么的开心啊。小号,爸爸小时候,你的爷爷在乡村的集市上,买了一幅印刷品《山居秋暝》图,挂在老屋的厅堂上。我的童年就是看着这幅印刷画一点点长大的。这首诗的每个字,与老屋的槐树,与那潮湿的墙壁,旧时的木床,破旧老是卡带的播放机,都印刻在我的记忆里。

那时候,乡村书很少。在阅读的道路上,我就像一个饥饿的孩子,到处寻找书。第一次看泰戈尔的《新月集》,是在七岁。探听村西头一位老教师所藏。欣然前往,门紧闭,人不在。候着,天已黄昏,我迷迷糊糊地蹲在这家门槛上睡着了,突然耳朵疼痛,睁开眼睛,面对的是质问和呵责:哪来的小子,是不是想偷东西?

我极力表明清白,且点头哈腰地道出了借书的恳求,对方断然拒绝。我依小卖小,赖着磨着不走,看主人家喜欢养花,赶紧提来水桶一一洒水,伺候高兴,对方也慷慨了,答应借书。三天后,我正在池塘钓鱼,那人来了,说时间已到,有借有还嘛。他夺过钓鱼竿,说我先替你钓,你回家取书吧。

没有商量余地,我一步懒似一步地挪回家,摩挲着书皮,想到精彩的某页,痛下杀手,将那页果断撕掉,仔细清理痕迹,然后面不改色±也送还原主。

我撕下的那一页,此生永远铭记。‌‌“我独自漫步在田野的路上,落日余晖像守财奴似收藏他最后的黄金。日光深深下沉,沉入黑暗之中,那孤寂的大地靜悄悄躺着,在那已经收割的土地上。‌‌”

中国的教育是美学,无论四书或者六艺,都是一个美字。小号,幼儿园的老师夸你记性好,喜欢背诵。我听了很欣慰。我的孩子,真的希望这些诗歌的种子,可在你幼小的心里开一朵美丽的花。

我原来胃肠不好,有一段日子,天天早晨大声朗读杜诗,过后不期然,胃口大开。不得其解,后来从一本旧册子上看到一句:‌‌“有诗应去病,得韵自通神。‌‌”豁然开朗。看名人传记,说是流沙河先生文革期间,确诊患有癌症,他无力治病,唯有天天咏读诗书,竟然意外得愈。我想,这平仄之间,应该有抚慰人的力量。

最近,连日高温,深夜难寐,我带小号到旷阔的地方望月。夏月不同秋月,即便是下弦月,也没有纤细和澄澈,反而有一种华贵雍容。正所谓:‌‌“乔木生夏凉,流云吐华月。‌‌”如果说春之弦月如美人眉,秋如冰中轮,那么夏月则如《水浒传》中的鲁智深所持的月牙铲了。

我教你背诵马戴的《楚江怀古》:‌‌“露气寒光集,微阳下楚丘。猿啼洞庭树,人在木兰舟。广泽生明月,苍山夹乱流。云中君不见,竟夕自悲秋。‌‌”这首五言律诗凉气四溢,读后遍体生寒,是一副解暑的良药。

你喜欢大声背诵张九龄的《望月怀远》和韦应物的《怀君属秋夜》。这两首诗,都是传世的好唐诗,前者好比一位哲人在月光下漫步,沉思中有几分雅趣;后者好比一位孤独者在月光下怀想远方的伊人,沉静中有几分缱绻。说这些,你现在不懂,可将来一定会参悟。

读诗是一种中国式的祈祷。西方心理学认为,人有安全感和归属感,是心理平衡的第一因素。世事无常,每个人都要面对生老病死。人是有定数的,能吃几口饭,能有多大作为,可以走过多少路行过多少桥……这不是宿命论,生命本来如此。

一部《论语》没有一个‌‌“苦‌‌”字,一部《全唐诗》,没有真正的仇恨。在春秋哲人的心中,生活是弦歌不辍穷困益坚;在唐代诗人的眼里,人生是烹养宰牛千金散尽。

读诗是中国式的祈祷。祈祷强调重复,可现代人厌倦重复,追求新鲜刺激,但不可忽视的是,重复也是一种力量,能给人以安全感。现在有很多养生的套路,层出不穷,花样翻新。所以,读诗是一条切实可行的护生法子。因为,在唐诗里,没有怒发冲天,只有温柔敦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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