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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有责任回购炸坏的商品房吗

近日,天津一些业主希望政府回购在爆炸事故中受损的房屋成为关注焦点。从公开报道看,8月19日官方的表示还相对模糊,到8月21日就称业主们已在与当地信访办的会谈中达成回购的初步意向。

如果真的政府回购,当然能从经济上充分补偿这些业主的损失,然而这几乎可以说是中国社会法治进程的一大悲哀。

房屋在这样的事故中受损后,会产生四层关系。

首先是居民与保险公司之间,如果存在财产险(有的也包括房屋)合同关系,则赔付条件成立,居民可以从理赔中得到补偿,数额因合同而异;

其次是肇事企业对居民构成财产和人身侵害,除企业责任人承担刑事责任外,还产生赔偿责任,可由居民提起民事诉讼来解决;

第三层是当地政府与居民之间,由于事故发生显然与政府规划、监管方面的失职有直接关系,当地政府当然也应承担责任,只是相对而言中国这方面的法规和司法实践远不完善;

最后一层关系才是业主与开发商之间。如果小区出售之前开发商就明知周边存在严重安全隐患而不告知业主,则涉嫌合同法中的欺诈,可能造成买卖合同自始无效,全额退款;但是,如果管理极端混乱的危化品仓库是在房屋出售之后才经政府审批建成的,开发商并没有责任,因为房屋交付就意味着财产权转移完成,即使有按揭贷款,那是业主与银行之间的关系,开发商只对建筑质量承担买卖合同中规定的义务,不可能承担保持小区周边环境安全的责任,那是政府的职责。

同样道理,房屋受损,银行贷款仍然需要偿还,因为业主与银行间是资金借贷关系,房屋只是抵押物,而且此时抵押物价值严重受损,银行还可能有权利要求提供补充抵押。

可见,由政府回购受损房屋并不具有直接的法律依据,除非将其作为上述第三层关系中,政府承担失职责任的一种方式,但这也只能是一种行政行为而非依法行事。而且可想而知,政府也绝对不愿以此为例,否则以中国环境污染现状,政府等于在部分地为房地产市场当“接盘侠”。

然而这次事故的确严重且恶劣,当地政府21日表示的“不回避问题、不推卸责任、不敷衍群众”的原则很可能是高层要求。即使如此,19日当地区委书记的表态——“是否回购需要按市场经济原则根据双方的买卖合同进行,经专业机构对房屋安全性检测后,该陪的就要陪,该理的就要理”,21日区长的表态——“依法依规、合情合理……和业主、开发商、物业公司、银行、保险公司等方面协调,广泛听取意见,争取各方理解和支持,力争在短时间内拿出具体方案”,显然都一面不敢一口拒绝回购要求,又不断暗示上述四层关系中存在的多方责任和义务,寄希望于多管齐下地解决。

如果考虑到中国的房价的一大半资金进入了政府口袋,这个由政府回购受损房屋的要求绝不算过分。可是这恰好是问题所在,它说明中国绝大多数公众对社会问题的思考仍然建立在心理平衡而非真正公平的基础上。政府从房地产市场中获利过多,公众因此负担过重是现实,也应当解决,但此时让它回购房屋并非合理,更非治本的方式。

除了救灾,政府预算当然也应该包括帮助处于困境的公众的开支。这次没有得到帮助,下次遇到困境也可能得到,如果一直没遇到当然最好,但有这种帮助来源,社会就有一种安全感。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困境主要针对自然灾害等意外伤害,如果政府有重大失职的责任事故仍由公共财政补偿,势必造成“失职行为有财政买单”的恶劣保障。如果对官员的纪律和刑事处罚再虚张声势,势必严重地放纵官员渎职。这也是有人将美国联邦财政承担部分“9‧11”赔偿作为借鉴的不妥之处。

因而,任何社会对这样的事故,最根本的防范都是通过强大的监督和追责给政府足够压力,因为只有政府有强制力约束企业。而这样的事故一旦发生,很可能的确面临保险和肇事企业的赔偿不足以弥补巨大损失,被迫由公共财政买单的合情却不合理局面。

果然,25日一个极富中国特色的解决方案出台。尽管并不负有直接责任,但天津当地五家房地产企业(请注意,不包括在波及区项目最多的万科)自愿组成天津地产企业社会责任联盟,将按照市场原则,依法依规,对居民愿意出售的房屋进行购买。这个方案当然一举绕开了“动用公共财政弥补业主房产损失是否合理”的难题,但基于中国房地产企业与政府的密切关系,这种“自愿”行动显然是政府以权力(甚至更多资源补偿)“协调”的结果。而且由房地产商将主要损失接盘,客观上肇事企业的赔偿压力将大大缓解。

同时,买房对中国白领阶层本来就是个爱恨交织的事情。好好一个家,遭此劫难,实属不幸,但即使买房时不可能知道如此混乱的危化品物流近在咫尺,买在规划如此混乱的港区可能有一定工业危险因素,自主决策的业主也应该有所意识。

房子损毁,当然不成其为一个安全的家,但也需要认识到,在法律上它毕竟还是你的财产。财产受侵害,时常无力寻求公道的现实大家感同身受,但只想有人接盘,将贬值财产迅速脱手,就像楼盘跌价了就要退房一样,其实也不算有勇气。这些业主更应该知道,这次即使政府回购,绝不是市场条件下的正常出路,更不是下跪或多次表达诉求的必然结果,而与这次事故的严重程度、发生时机有密切关系。

如果房屋被回购,业主们就回归岁月静好,飞来横祸的根源从此与我无关,那么类似的情况仍然会与中国所谓中产阶层的生活如影随形,无非下次是另一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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