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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孤

目下香港好像赵氏孤儿,绝处求生。李大状和陈太是公孙和程婴,想救救香港孤儿。

李柱铭和陈方安生,二位长者无惧斧銊加身,万里迢迢远赴美加访问,不外是冀望国际关注香港的普选。盖一国两制愈搞愈荒腔走板,香港的核心价值楼倾榭残,凝金岁月开到荼蘼,“民主之父”与“香港良心”的西方之行,还是必要的,应受尊重。

然而偏偏遭到类似人的物体冷讽热嘲,肆意抨击,“汉奸”、“卖港”之声不绝于耳,我只感到狗吠声很嘈,很讨厌。

目下的香港好像赵氏孤儿,绝处求生。李大状和陈太非屠岸贾,他俩是公孙杵臼和程婴,茕茕凄苦地想救一救香港孤儿。

春秋时晋国奸贼屠岸贾谋害赵盾,程婴、公孙杵臼千方百计去救赵氏遗孤,在《春秋》《左传》《史记》都有记载此一史实。元代纪君祥将其编成剧曲,名《赵氏孤儿》自此广为流传。京剧则有两个版本,一是余叔岩余派的《搜孤救孤》,一是马连良马派的《赵氏孤儿》。有年曾同时在上海演出,轰动上海京剧界与戏迷。我早年在北京欣赏过青年演员演出的马派《赵氏孤儿》,已有惊为天人之感。请我去看戏的老北京同事口沫横飞介绍,据说当年北京京剧团最初排演此剧,本由马连良演公孙杵臼,谭富英演程婴,裘盛戎演屠岸贾,张君秋演庄姬,后改由马连良扮演程婴,脱开了早先余叔岩的路子,成为全新版本的《赵氏孤儿》。哗!粒粒巨星,大老倌中的大老倌,我当时听了都张大嘴巴得个窿。

纪君祥的元曲《赵氏孤儿》我曾见过元刻本,是我三姑夫的珍藏。他在苏州阊门开过一家戏院,以越剧为主,亦有沪剧、锡剧等地方戏,偶有话剧、京剧上台,三姑夫独多各种剧本与曲目,我一到他家玩便躜进他书房乱翻书,但元刻本《赵氏孤儿》用锦盒安放,不准我碰。文革初破四旧,抄家,三姑夫的珍贵剧本都属封、资、修,一把火给烧光了。未几三姑夫来上海作客,谈及焚书事,我跌足道:“活该!鬼叫你不肯留给我,连碰都碰不得?”他苦笑道:“给了你还不样一把火?”说的也是,真唏嘘。

《赵氏孤儿》不仅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三四百年前法国就有多种译本,并搬上舞台;英国也很早便有译本出现。据说德国大文豪歌德读了耶稣会教士,马约瑟译的《赵氏孤儿》深受感动,几个月便着手写脱胎于《赵氏孤儿》的悲剧《爱尔班诺儿》,写了一二幕给席勒看看,席勒大感兴趣,给予极高的评价。他病中还挂念此剧,写信给歌德,切记将《爱尔班诺儿》寄给他欣赏。可惜未几席勒便魂归道山。而歌德呢,却有感于对中国的情况研究不够,所以加入希腊背景,改写之后仍觉未妥,只得停笔。所以我们现在看不到完整的《爱尔班诺儿》但至少如王国维所说的,“赵氏孤儿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足可体会到。

歌德是伟大的德国诗人、文学家,一部《少年维特之烦恼》一部《浮士德》,已让他名垂千古。原本“歌德”是个香喷喷的名字,但那些年,对共产党歌功颂德的谑称亦为歌德派,很为良心未被狗吃掉的知识分子唾弃。相反,给搞得声名狼籍踩作地底泥的“右派分子”却暗香艳尝,不著言诠,令人暗中敬佩。现今在香港亦作同观,保皇党建制派爱字堆莫不属“歌德”;“汉奸”才是铮铮汉子。

野马勒缰,讲返李大状和陈太。二老一路向西,绝非卖港,颇有救孤的味道。香港本是小渔村,换了西方宗主国才渐渐列入先进与发达之区。香港精神,香港价值观,是普世的,是接近西方的,现代的,而今却要大陆化,融合融合,将香港融掉合并而已,香港则变成石屎森林的小农渔村。倒退,历史的倒退。就像北京人倒退到北京猿人,十分波谲云诡。

虽说李大状和陈太,美加之行作用有限,一如白居易诗“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但水晶总是澄美的,琥珀总是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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