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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岳王(79)

第二六章 岳旗云涌(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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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州宣抚司,岳飞与众人计议。岳飞说:“如今虏人败盟出兵,实乃江山社稷之大福!不然,他日之祸,深不可测。”众将齐道:“我等请战,愿长驱北向!”岳飞说:“我等朝朝暮暮,便是期盼长驱中原,直捣燕云,如今正是兵机。”

岳飞叫道:“水军统制杨太尉、黄太尉听令!”杨钦、黄佐从队列中走出:“下官在!”岳飞说:“此回大江防拓,亦甚是紧切。你们统水军东至江东池州,沿江日夜巡绰,须不教虏人窜逸过江。”两人齐道:“下官遵命!”

岳飞说:“前沿邓州与唐州甚是紧切。于干办可急速发令,教驻守襄阳府的选锋军李太尉率本军第五、第六将前赴邓州把截。选锋军其余四将教副统制胡太尉统率,另听本司号令。”于鹏说:“下官遵命!”

岳飞说:“前军副统制王太尉听令!”王俊硬着头皮出列:“下官在。”岳飞说:“王太尉可率前军第七将,急速前往唐州防拓,今日便须出兵。”王俊双腿颤抖一阵,只得说:“下官遵命!”

岳飞说:“张干办,你可将虏人败盟之事,以急报传送四川宣抚副使胡相公等处,教他们理会。”张节夫出列说:“下官遵命!”岳飞说:“其余各军将领,且待日后指挥!”

武昌门外,大江岸边,张宪、姚政率本军接受检阅。众将士身穿绯红色军衣,队列整齐,器甲耀眼。

岳飞骑一匹黄骠马,率众将与幕僚检阅一周,而后说道:“虏人败盟,人神共愤!今奉圣旨北伐,前军与游奕军为本宣抚司军前驱,紧切救援顺昌,须兼程而进,义无反顾。我自当统大军继援,以保必胜!我等弘誓大愿,便在光复故土,教乡亲父老,重见天日。两军将士,须为朝廷效命,立得奇功,必有官封厚赏!”两军将士齐呼:“光复故土,战无不胜!”

大军开拨,岳飞对张宪、姚政说:“你们须沿途扬言,说我亲提大军,前赴顺昌,以张声势。”张宪、姚政说:“遵命。”岳飞又对王敏求说:“王干办可随军同行。”王敏求说:“遵命。”

书房,岳飞与朱芾、于鹏、孙革、张节夫计议。岳飞激愤言道:“‘德无常师,主善为师’,本是圣人言语,然自秦桧口中道出,便是大谬。君臣乃大伦,他身为大臣,秉执国政,竟然饰奸罔上,蛊惑圣明,误教诸将‘重兵持守,轻兵择利’。岂只轻弃两河,分明又欲将河南之地,拱手赠与虏人!”

孙革说:“人言秦桧是虏人细作,于此已图穷匕见。”朱芾叹道:“倘若李参政在庙堂,岂容秦桧如此胡作!”张节夫说:“朝廷既是命令诸将‘重兵持守,轻兵择利’,岳相公又何须北伐!”于鹏说:“既是圣旨明令‘择利’,岳相公统军北上,便是择利。”

岳飞说:“我思忖再三,如今惟有暂缓用兵,先赴行在备述和战利害,力劝主上决意用师,方是长久之计。”朱芾摇头说:“国朝自来崇文抑武,切恐岳相公赴行在,亦是奈何秦桧不得。”岳飞说:“我若前往,便须与家眷同去,教妻儿安住临安。待我统军讨灭北虏,然后回归行朝,还主上兵权,退隐田里。”

张节夫说:“当年秦国王翦统举国之兵伐楚,临行之前请良田、美宅、园池,用以安秦始皇猜忌之心。如今岳相公视富贵如浮云,一意成就中兴大业,用心良苦。然而秦始皇必欲灭楚,一统江山。如今虽虏人败坏盟约,主上却仍是愿和不愿战,故秦桧奸计得逞。依下官之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岳相公不如径自大举北上,不须理会秦桧。”

岳飞说:“此回举兵,非止本军力战,亦赖诸将同心协力,共济国事。故下官决定上奏,请求到行在奏事。此外须给张相公、韩相公与胡相公写信,以求精诚合作,共赴国难。亦须给九九开府写信,盼他以德高望重的皇亲身份,伸张国事。”

岳飞又说:“若得主上俞允,我将立即前往行在。然而兵机亦不得延误,王太尉与张太尉可主张军务,统大兵北伐,众太尉须遵禀他们的号令。”众将齐道:“下官遵命!”王贵说:“下官恐难当此重任。”徐庆说:“王太尉不必辞避,此亦是旧例。”朱芾说:“下官亦当随大军北上,执鞭随镫,听王太尉与张太尉号令。”王贵便说:“下官遵命。”

岳飞对赵秉渊说:“赵太尉乡贯是燕山府路易县。此次出兵,不但要收复两河,亦须将燕云重归大宋版图。赵太尉欲衣锦还乡,须为朝廷效命。”赵秉渊说:“下官会得。”

岳飞对武赳说:“虢州地处河南与陕西交界,武太尉可统胜捷军第五、第六将前往,与知商州邵隆、陕州忠义军首领吴琦共同把截,教虏人四太子与撒离喝郎君难以互为声援,便是大功。”武赳说:“下官遵命。不知何时启程?”岳飞说:“明日便行,我当送行劳军。”

岳飞对梁兴等人说:“你们曾统孤军苦战于太行,最是劳苦。体探得因虏人虐政,如今两河已是烽火连天,义帜遍地,此正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机,料你们早已踊跃待命。可率本军潜行北上,不与虏人交锋。待渡河之后,便伺机出击,袭扰虏人后方,联结忠义民兵,号召两河、燕云义士,共同进讨,迎候大军渡河。”梁兴等六人振奋异常,齐声高喊:“下官遵命!”

8

光州和顺昌府交界处,张宪营帐,王敏求说:“刘锜以少击众,大获胜捷,兀术已自顺昌府退兵。”张宪说:“既如此,我等正宜收复蔡州。”

张宪取出一副地图说:“蔡州所辖十县,四太子只教贾潭率两个汉儿千夫长占守。贾潭是前伪齐将,亦是官军手下败将。他不得广占十县,惟是坐守州治汝阳。姚太尉可率本军与我分兵,我自东取道褒信、新蔡、平舆三县,姚太尉自西取道新息、真阳、确山三县,而后会师汝阳城下。”姚政说:“便依张太尉所议。”

张宪又说:“绍兴六年冬,官军北上蔡州,曾俘获数名伪齐将,后蒙主上恩宥,皆在宣抚司各军服役。如今李序正在姚太尉军中,可教他单骑径往,劝谕贾潭。若得贾潭归降,亦免得刀兵之灾。”姚政说:“下官遵命。”

李序一人一骑,径往汝阳城下大叫:“贾太尉故人李序求见!”贾潭现身城头,看清是李序,当即下令:“打开城门,迎李序入衙。”

州衙厅堂,李序说:“我奉岳相公属下姚统制将令,前来劝谕。闻得贾太尉下仅有汉人二千户,一千数百人,怎生迎战张宪、姚政的二军人马?”贾潭说:“依你之见,又当如何?”李序说:“我本奉命劝谕你投拜官军。然我自五年前被擒,仅在岳家军中做一押队。岳飞号令甚严,军中生活清苦,不得掳掠,哪比得往日在刘豫时期,坐享荣华富贵?”贾潭说:“既如此,你欲怎生行事?”李序说:“难得天赐良机,我欲随你投归四太子。倘若蔡州守不得,即可一走了之。”贾潭说:“李太尉所言有理!”

二人集合军马,悄悄退出汝阳城。然而刚到上蔡城南门下,却见城门洞开,城上突然树起八面红旗,其中一面是“岳”字旗,一面写着“前军张”。一支军马从城门拥出,为首一将驰马上前大喝:“贾潭、李序,你等甘心从虏,执迷不悟,速来受死!”李序大惊:“崔太尉何以在此?”崔虎笑道:“张太尉料定你会怂恿贾潭出逃,故先据上蔡,断你等退路!”贾潭、李序掉头便逃,不料鼓声四起,李璋、白安时、高林、孙显等统军从四面杀来。金军纷纷投降,贾潭、李序只能束手就擒。

鄂州,书房,岳飞召朱芾、于鹏、孙革、张节夫计议。岳飞取出一张黄纸说:“进奏官王处仁送来官家圣旨,不同意下官前往临安,只要我发兵策应张俊;待得占领蔡州后,再到行在奏事。”于鹏说:“既然岳相公不得入朝,亦只得径直统军北伐,惟求以战制和,方不容秦桧的奸谋得逞。”朱芾、孙革、张节夫说:“我等并无异议。”

宣抚司大堂,岳飞召集众将。岳飞慷慨言道:“既是主上有旨,全军等候北伐,度日如年,已积四载。须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下官明日便统军北上蔡州,先接应张、姚二太尉,然后直取东京。国朝中兴,在此一举!众将士可与家中老小道别,此回须扫平两河、燕云,方得与家人团聚。立功者受重赏,自是无上荣光;不幸战亡,马革裹尸,亦是大丈夫志向!”

岳飞又噙泪说:“如今宗留守、张招抚等忠臣义士,墓木已拱;李相公拳拳孤忠,亦抱恨而终。我等须不负他们在天之灵,岂容中原久成异域,故土老幼,常蒙剃头辫发之辱!”岳飞站起,高呼:“哀兵必胜,义兵必胜!”众将也齐声高呼:“哀兵必胜,义兵必胜!”

李娃卧房,二人熄灯上床,岳飞说:“自古迄今,每逢乾坤饱含疮痍、万姓惨遭劫难之际,便有千万忠臣义士前赴后继,以身许国。此回虏人侵凌,我等所见英烈,又不知多少。待大军凯旋而归,我须隆重祭奠,备极人情礼意,以慰他们在天之灵。更待解甲归田之后,立得‘三忠祠’,供后人瞻仰。”李娃问:“何谓‘三忠’?”岳飞说:“李相公、宗留守、张招抚,便是‘三忠’。他们皆是忠肝义胆,雄心壮志,彪炳天地,万古不朽。”

李娃说:“世间多少人以荣华富贵为乐,我等却以风波险恶为苦。自太祖官家立下不杀大臣、不斩言事者之誓,做高官者方无身家性命之忧。然死罪虽免,活罪难逃。自哲宗官家以来,又有多少名士大臣,或是远谪海外,或是逼胁自裁。奴家常忆韩信言语:‘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好不寒心!”

岳飞静听,眼前仿佛浮现韩信叱咤风云的身影。李娃又说:“秦桧那厮,一旦得势,天下又将有多少贤士大夫,辗转受苦!”岳飞说:“此次北伐,我亦当留心勘问虏俘,倘若寻得证据,必当回奏主上。”李娃说:“若得如此,便是上苍与列祖列宗护佑大宋江山。”

窗外传来一声惊雷,接着下起阵雨。岳飞心有所动,翻身起床,关上窗户,又点亮一盏油灯。李娃跟着下床,在几案上铺纸磨墨。岳飞凝思片刻,写下一首七律:“湓浦庐山几度秋,长江万折向东流。男儿立志扶王室,圣主专师灭虏酋。功业要刊燕石上,归休终伴赤松游。丁宁寄语东林老,莲社从此着力修。”

写毕,李娃说:“奴家来日,自当为鹏举邮寄东林寺慧海长老。惟愿二三年间,咱们夫妻便得超脱官场的诸般烦恼,到东林寺清净杂念,皈依法门。”岳飞说:“我亦正是此意。”

城东教场,岳家军背嵬军、右军、中军、左军、后军、踏白军、破敌军、胜捷军、水军等九军排列成九个方阵。土坛上矗立“精忠岳飞”的大纛,坛下军旗、军衣均呈绯红色。在灼热阳光下,众将士虽汗流浃背,却都凝立不动。场外观者甚众,岳家人也夹杂在人群中。

岳飞头戴兜鍪,身穿紫麻布袍,外披铁甲,腰悬利剑,纵黄骠马来到教场。朱芾等幕僚也都佩剑骑马,追随岳飞。岳云全身甲胄,手持一对铁锥枪,处在幕僚行列。王贵手持铁挝,骑马以军礼迎接岳飞:“恭请岳相公阅兵!”岳飞骑马在前,王贵执铁挝紧随其后。岳飞来到背嵬军前高喊:“众将士满怀义愤,躬行天讨,吊民伐罪,唾手燕云,皆在此举!”立马在前的郭青大喊:“哀兵必胜!义兵必胜!”全体将士齐喊:“哀兵必胜,义兵必胜!”

岳飞等在喊声中前进,依次检阅九军。阅毕,岳飞登坛,亲自挥舞“精忠”大旗。王贵手一挥,水军改为前列,整队出教场。于鹏起唱一句“怒发冲冠——”全军将士齐唱《满江红》,一队队豪迈行进。

人群之中,吴惠娘对巩三妹及岳雷、温氏夫妇说:“十二年前,奴家在建康渡大江。奴家言道:‘见得大江,更是思念黄河。’你们妈妈言道:‘我等从黄河退到大江,更无退路。’当时你们阿爹惟是一军统制,受制于杜充逆贼。如今他重兵在握,惟愿早日杀过黄河。”

李娃对张宗本夫妇说:“惟愿你们将来,世间永不见刀兵,化干戈为犁锄,不须有以一敌万的壮士,亦不须有国仇家恨,该当何等快活!”吴惠娘说:“奴家之子取名敌万,亦是因此乱世,不得不思军武。”

9

临安朝堂,宋高宗召见李若虚,秦桧侍立一旁。宋高宗说:“卿曾任宣抚司参议官,谙熟岳飞一军将士,此回委卿以国家紧切大事,前往岳飞军前,干系利害甚重。秦卿可代朕宣谕。”

秦桧说:“虏人败盟,人神共愤。然而用兵须是缜密,小有蹉跌,系国家安危甚大。李少卿久在军中,熟知兵机,故主上特委以重任,教你今日启程,前往鄂州军前宣谕圣旨,教岳宣抚务须遵禀朝廷指挥,以重兵持守,不得轻举妄动,只宜以些少兵力择利,以保万全。李少卿宣谕归期,便是为朝廷立得大功。”李若虚说:“下官遵命。”

宋高宗说:“赏罚是人主的大柄,此回李卿前去,务须制止岳飞大举出师;归来之后,朕必有厚赏。若岳飞不遵朝廷号令,朕亦必定罚你!李卿须得仰承圣旨,见岳飞时,不得二三其词!”李若虚说:“臣遵旨。”

德安府外一所破庙,岳飞正与众人计议,王横来报:“今有朝廷特命司农李少卿来到军前。”岳飞立即率众出迎,大家相互揖礼,而后入庙坐下。李若虚见四壁破败,屋瓦残损,墙角罗列不少蛛网,不禁叹道:“倘是其余大将,岂愿在此露宿!”

朱芾说:“岳相公已接主上手诏,知得李少卿此回不远千里而来,只为商量军事。”李若虚苦笑一声:“主上要我严督岳相公,务以重兵持守,轻兵择利,不得大举出师。”孙革说:“岳相公与全军将士只为北伐,已经苦候四载。下官知得李少卿所负严命之重,然而李少卿难道不念在开封殉难的胞弟,难道不念在泰州殉职的挚友,而心无所动?”

李若虚哽咽道:“李相公曾言道,岳相公用兵有三难,一是可胜不可败,二是宰辅难于以诚相待,三是各军难以协力。此回岳相公出师,可有胜算?”岳飞沉声言道:“全军将士同仇敌忾,慎于用兵,虽不得保百胜而无一败,逆料获取虏奠四太子首级,自是指日可待。然而下官所忧,一是秦桧从中掣肘,二是他将不相为援。而淮西张相公,本无统兵决战之意,又何况朝廷教他重兵持守。”

李若虚说:“既如此,大军进发,势不可还。矫诏之罪,下官愿自承担!”徐庆跳起,紧紧握住李若虚双手,两人都激动无语。岳飞说:“洵卿如此深明大义,下官亦不得教你独当矫诏之罪。张干办可连夜为我起草奏疏,恳请开陈,明示利害,或得感动圣听。恭请洵卿回奏,哀兵必胜,义兵必胜!”

次日,大军继续进发,李若虚在道旁相送。岳飞只与他长揖,便上马离去。一队队将士头顶烈日,高唱《满江红》,雄赳赳、气昂昂北上。李若虚目不转睛凝望,不由热泪双涌:“清卿、肖隐,你们在天之灵,可知今日雄师出征?”

(旁白:金军兵临淮河,大军压境之时,宋高宗先曾授命岳飞东援淮西,西援关陕,凡可乘机取胜之事,可悉从便措置。一旦顺昌之围解,立即传达“兵不可轻动,宜且班师”的诏命。然而岳飞图谋之宏大,部署之周密,远非小朝廷与诸大将所能望背。而在岳飞主力出动之前,“岳旗”已遍及两河,声势极其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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