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制铁上月下旬决定,结束与中国宝山钢铁长达半世纪的合作关系,撤出双方合资业务。日铁在中国的钢材产能将减少七成,转向美国、印度发展,并致力于其技术领先的节能减碳及特种钢材生产。
在欧美等外资纷纷退出中国市场的趋势中,日铁终止与宝钢五十年合作关系,尤引起话题。事实上,中国如今在世界钢铁市场的领先地位,日本贡献最大。两国一九七二年建交后,中国总理周恩来即请求日方协助武汉钢铁现代化,时任副总理的邓小平一九七八年日本行,参访时不仅把日铁前身的新日铁称为“老师”,还特意把自己的国家称为“学生”,表达由日本协建心意。
据《日经》报导,被称为“老师”的日铁,总计动员了一万人次,一九八五年建成宝钢;二〇〇四年,双方合资各半的宝钢日铁汽车板(BNA)成立。其间,NHK还与中国央视合拍《大地之子》电视剧,依作家山崎丰子小说,请出仲代达矢等大牌演员,演出日本战争孤儿在中国成长经历,主人翁曾参与日中钢铁合作。电视剧为纪念终战五十年和NHK七十年庆而拍,也成为日铁“大地之子”与宝钢合作的两国友好时代留纪录。
不过,外资在中国的遭遇大同小异,于度过双方合作蜜月期之后,随着中国业者羽翼丰厚,日铁与宝钢的师生关系生变,不仅中国钢铁产量终于超越日本,日本汽车后来在中国业务陷入苦战,连带冲击日铁钢材供需,车用钢板的价格竞争也越来越激烈。二〇二一年,为电动车用电磁钢板起纷争,日铁甚至控诉宝钢侵犯专利,官司至今未了。《日经》等媒体以半世纪的“恩仇记”、“爱恨交织”、“历史性握手的终结”等,形容双方关系丕变,贴切地道出景况。
日铁决定终止与宝钢五十年合作之际,台湾最近也检讨了与中国的经济关系。前台联党主席黄主文上周说,二〇〇二年三月若没有李登辉前总统挡下赴中国投资八吋晶圆厂,哪有今天的“护国神山”台积电?他强调,李登辉对当时民进党政府要改“戒急用忍”为“积极开放,有效管理”不以为然,台联党为此抗争,终与政府达成协议,同意完善管理机制,并在较先进的十二吋量产之后才开放八吋;“若没有挡住的话,台湾没有今天的荣景,台湾变成AI科学岛”。黄主文在国史馆纪念李登辉前总统逝世四周年的研讨会,强调这一经验教训。
诚然,当时不但有业者要求开放八吋晶圆厂,还为反对者戴上“锁国”、“台独”等帽子,要反对者勿以政治思维干扰经济发展。尤有甚者,中国《新华社》外合里应,宣称台湾业界、学界都赞成,反对的“台独分子”引人反感;还扬言“如果台湾当局以意识形态挂帅,不考虑台湾前途与发展的根本方向,这不单成为台湾经济上,也是政治上的大危机”。中国外经贸部长石广生加码恐吓,指台湾当局对晶圆业者的干预是不可能的;台湾八吋晶圆厂不去,别的晶圆厂也会前往投资。
事实上,反对八吋晶圆厂西进,符合常识、常理,也以台湾整体利益为优先考量。不因此流失产值、就业,台积电、联电两大龙头若未根留台湾,相关产业连带外移,将导致中国蚕食科技业。从而,反对者除了李登辉和台联党,民间社会的台湾教授协会、台湾工程师协会、失业劳联等民间团体,学界由黄天麟、吴荣义等领衔,也纷纷动员,以参与公开辩论、游行等表达强烈反对。
往事重提,只在凸显基本事实:大胆西进,或有近利可图,长远必自贻伊戚;企业如此,国家社会亦然。台湾身为中国首要并吞目标,尤无余裕心存幻想,自以为可“政经分离”。当年多少厂商不顾“戒急用忍”,资金、人才、技术西移中国,助成中国崛起,以致如今台湾每天饱受军事胁迫,连参与奥运都国名、旗歌遭窜改矮化,自取其辱。美国从五十多年前尼克森“联中制苏”以来,以经促变的盘算落空,却壮大了不怀好意的竞争者,到川普才改弦更张。
国家如此,企业尤少例外。中国总以市场招徕,引进外资,建立自身产业,一旦透过偷骗或逼迫技术到手,开放市场顿成空头支票,且以低价倾销让外资企业饱受侵扰,得不偿失。习近平绝对控制大局后,政策左转、国进民退、企业姓党,加上间谍法等罩顶,中国经济泡沫破灭中,在在导致外资撤离,连中国富人也纷纷“润”向海外。就此而言,日铁的行动只是反映大胆西进者的觉醒,虽然当初误判的严重代价已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