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写科幻也要多做点功课

我一般总在夸赞好的科幻作品,但今天想说一个不太好的例子。当然是我觉得不太好,但别人也许不这么认为。汪诘的《精卫九号》也是被推荐到今年京东文学盛典的一个作品,一度大众投票投进了前十,封面上写着宣传语‌‌“完美呈现硬科幻魅力‌‌”。作者介绍中说,汪诘是科普作家,‌‌“科学声音‌‌”执行秘书,代表作《时间的形状——相对论史话》获第八届国家图书馆文津奖,科幻小说《时间囚笼》获第十八届百花文学奖。

《精卫九号》这部作品还有一个自序,讲作者的科幻写作原则或风格,有五条:一是小说的整个世界设定、情节推进、关键技术不能明显违反已知的物理定律;二是逻辑要自治;三是小说中一定要有未来科技方面的细节;三是必须有曲折的情节,是一个吸引人的故事;五是要让读者看懂创作者‌‌“到底想表达什么‌‌”,最好是能让读者有所思考,而不仅是满足感官刺激。我觉得这五条说得非常好,可以是整个科幻写作的指南。

然后看这个小说集,第一篇就是《精卫九号》,讲什么呢,讲二零七零年有一队中国科学家到土卫二考察,被上面一种很厉害的病毒感染,不抓紧治疗就要死了。于是北京的飞控中心决定派出精卫九号飞船前去送药。看到这里我觉得有一个小问题,就是作者写到这个病毒具有活的大分子结构,是一种外星生命(其实目前的定义中,病毒是否生命仍存疑)。关键是北京飞控中心派出的精卫九号,竟然是一艘重达一千三百吨的大型核聚变飞船(这个重量是阿波罗登月飞船的三十倍),飞到土卫二要六个月。我想为什么不派一艘小一点快一点的飞船去呢?作者也没有交代。因此等精卫九号到了土卫二只怕那些感染病毒的人早死了,如果六个月还不死的话那也就不需要救了。所以这个逻辑不太自洽。

然后就更看不太懂了:为了让大飞船飞得快一些,航天中心的王队长和曲驾驶员临时决定把飞船上能拆的设施都拆了,从各种设备配件开始拆,一直拆到航天员用的马桶,还有剃须刀梳子内衣裤,都不带了,又把辅助自动降落的所有传感器以及机械装置也拆了,最后拆的是弹射逃生装置。看到这里我有些担心这个飞船恐怕要出问题。但飞船还是顺利起飞了。乘员只有曲驾驶员一名,连医生也不带了(因此搞得这么麻烦为什么不干脆射一个无人飞船去呢)?但接下来才是最惊人的。

飞船起飞十几分钟后发现起飞质量超出了二十公斤,仔细一查是有人偷渡到了船舱中。原来是等待救援的女考察队员的七岁女儿兰兰不知怎么跑进了飞船,要去看她的妈妈,而她也恰好是这个曲驾驶员的亲甥女。她怎么跑进去的?作者没有交代。只是说,因为增加了这点重量,测算下来飞船到达土卫二时就没有足够的燃料了,这意味着救不了那六个被感染的队员了。看到这里我已经想到了另一篇有名的小说,那就是广大科幻迷熟悉的戈德温的《冷酷的平衡》。

于是怎么办呢?飞控中心先是让精卫九号跟美国的一艘飞船猎豹号在火星轨道对接,把女孩转移过去,但就在即将对接上的一瞬间,不巧或刚巧被一颗流星给撞歪了。于是只好继续飞,飞了六十多天到达土二卫上空。这期间地球上可热闹了。大家纷纷提解决方案,最多的一个方案是截肢,就是让驾驶员砍掉一条胳膊或一条腿。第二方案是减肥。但显然都不行。最后由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国家监察委监察长、北京市委书记、航天局吴书记、飞控中心王大队长、若干人大代表一起作出决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法》,必须让兰兰死。于是在精卫九号准备降落土卫二的前一天,曲驾驶员采用卡颈动脉的办法把兰兰卡死,再扔出船舱。最后的镜头是‌‌“在巨大的土星光环下面,兰兰的身体漂浮在飞船的舷窗边,鲜血从兰兰的口鼻中渗出,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其实失去防护的人体在真空中的死相可能是爆裂)。然后土卫二上的队员们得救了。

根据作者自述,这个小说正在改编成院线电影。我很佩服作者的大胆,要是我的话,就不敢这么写。但他写的可能是一个黑色幽默小说,这样的话应该拿到主流文学那里去推荐参选。另外戈德温早死了,倒是不用担心他来起诉抄袭。接下来的第二个短篇《太阳帆》写二零四九年中美俄英欧盟日本加拿大印度巴西澳大利亚在太空中进行太阳帆比赛,谁先到达火星谁就赢,这个跟克拉克名篇《太阳帆船》的创意和画风太像了。不过跟《精号九号》一样,作者也没有说向人家致敬。大概是因为最后中国人赢了比赛吧,而在克拉克那里,整个比赛没中国人什么事。这个小说的广播剧点击也过百万了。

我真的没有指责作者的意思,我仍然希望有更多的各行各业人士来写科幻,这是一件好事。科幻需要多样化。但我也希望,能有更多的原创性和独创性,毕竟科幻最宝贵的是创意。另外写的时候多做点功课,写得精准合理一些,不要让人觉得,科幻在中国的门槛可以很低。最后衷心祝愿汪诘继续创作出更好的作品

 

 

关键词: 
栏目: 

Theme by Danetsoft and Danang Probo Sayekti inspired by Maksi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