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送瘟神

1963年夏,我被街道的一间小喷漆厂临时借调去拉板车。该厂有一辆人力三轮车和一辆板车,三轮车由一名历史反革命余某专蹬,我只拉板车。某日晨一上班,车间主任就给我下达任务,要我把一个毛泽东半身像送还区法院。那像的体积比毛的真身小许多,但比瘦削的我的上半身还要大。

我一人小心翼翼地把“老人家”抱到板车上,却发现它太富态,板车中间盛不下,只能放在接近板车把手处。可是我一提起把手,“老人家”就往前栽。一旦栽了,轻则撞破脑袋,重则粉身碎骨。

一筹莫展之际,一位老工人走过来,我问她这像是怎么运来的。她告诉我,昨晚厂里开新党员入党宣誓和表彰劳模大会,由余某用三轮车从法院拖来的。我说板车太小,装不下,怎么办?她说,用绳子把它捆起来不就行了?

她是个老党员,说话底气十足。“党给我智慧给我胆”,我用板车配备的比大拇指还粗的绳子往毛像脖子上绕两圈,又在前胸后背交叉缠绕,再在中间走一道,最后将两个绳头固定在板车两边的挂钩上。一番料理之后,毛像近似五花大绑,被稳稳捆在板车上。

一切停当,我推车上路,为了安全,我不敢背对它拉车前进。路面坑坑洼洼,加上推着走,平常不需半小时的路程,这回却走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很毒,行至半途,我在路边树荫下歇了歇。

再上路时,我担心把“老人家”晒坏了,就把自己戴的一顶破草帽扣在它头上。它脑袋大,我的草帽小,戴上去摇摇晃晃的。一路不时有人朝这边看,也只是一瞥而已。那时是文革前,毛还不像后来那般神化。

在脱胎换骨的21年里,我的主要活计就是拉板车。我拉过无数东西,别的都没留下什么印象,唯有这次拉毛像令我终生难忘。

(选自《黑五类忆旧》第十一期,2011-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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