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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灯儿”考

火种从何而来?古希腊神话传说是普罗米修斯从天堂偷来的。其实地球上火山喷发和雷电也会引燃山林大火,只是人们取火的机会太少,保存火种也很难。传说中国远古燧人氏“钻木取火”,不靠天火,靠摩擦生热、起火,完全符合物理学道理。

其实早在一千多年前,中国就出现了最原始的火柴——取灯。据记载,公元577年南北朝时期,北周与陈国合攻北齐,北齐两面受敌,缺火种烧饭和取暖。北齐宫女用土制的方法,在木片尖上粘些硫磺,用它在火种处引火,点燃油灯和炉灶,称为取灯或引火奴,亦曰发烛。北宋陶谷所著《清异录·器具》中对此有所记述:“夜中有急,苦于作灯之缓。有智者批杉条,染硫磺,置之待用。一与火遇,得焰穗燃。既神之,呼为引火奴”。这种被称作“发烛”或“引火奴”的什物,就是后世所谓之“取灯儿”。明清小说中亦多处有“取灯儿”一词出现,冯梦龙所著《古今小说》中称:“忘带个取灯儿去了。”

从形状和功能判断,“取灯儿”属最原始的火柴。旧时“取灯儿”用木签做成,一头有淡绿色的硫磺,大约5寸长一指宽。一般放在火灶的旁边,既可防潮,使用时也比较方便。点燃“取灯儿”,必须要用三样东西,火石、火镰、火绒。先把一小块火绒压在火石上,一手捏住,一手拿着火镰使劲儿击打火石。火镰与火石擦出的火星会把火绒点燃,再引燃细长的松木签——用它点灯,所以叫“取灯儿”。也有人把这一套复杂的取火动作统称为“取灯儿”。

“火镰”又名火刀,主要部分是一块长约5到8厘米、略带弧度且光滑的铁条,形似镰刀,因谓之“火镰”。“火石”也称燧石,是一种坚硬的含磷硅质的石条或石块,形状不规则,与火镰碰击后会迸出火星。而“火绒”就是一种野生“火草”背面的绒棉。人们将新鲜的火草采摘回来,趁潮将“火草”背面的条状绒棉撕下,晒干后捻成团,再蘸上硝或硫磺,这样的火绒遇到火星便能引燃。直至上世纪三十年代,归化城还有用火镰打火者。

我国封建社会“超长稳定”,有两千年使用火镰打火的历史。中国的精英们“十年寒窗”苦读“四书、五经”,并不重视自然科学。明清两朝六万进士,二百多状元郎,有几位科学家呢?他们的府邸每晚都要点灯,出门也要打灯笼,但从无人想过改变这种复杂的引火方式。

据史料记载,世界上第一根磨擦火柴,是由英国药剂师约翰·华克1827年制成的。这种白磷火柴被称为“有毒火柴”,因为白磷是有毒的。1845年,德国人施罗脱制成红磷,并制成了沿用至今的“安全火柴”。

在美国西部片里常有牛仔冲锋陷阵的故事。牛仔有一个惯性动作,即把火柴在他们长长的牛皮靴子上猛然一划,于是火花四溅,然后再不慌不忙地将烟斗点燃。其实直至上世纪五十年代,白磷火柴还在我国城乡普遍使用。我的舅舅们常在布袜底子上划火点烟。

“火柴”刚到北京属于贡品。1838年英国人把它敬献给道光皇帝,这种不用其它火源,一擦就燃烧的东西在宮内视为珍宝,取名“自来火”,只有在宮廷大典时才舍得使用。后商家见有利可图,大量出口输入我国。从此,火柴进入中国市场,国人称之为“洋取灯儿”或“洋火”。

北京最早生产的火柴是由1905年官商合办的丹风火柴公司产的。广告称:“今有新制一种自来火,能保不遭回禄……其物并无毒药在内,惟有装之火盒边之纸上,可以燃着,若在他处,其火断不能出。无论在干湿地方,具不得坏。”因其轻轻一擦即燃起火苗,极为轻巧方便。又因其售价低廉,故大受人们欢迎。

如今只有年老的北京人,偶尔说一句“取灯儿”,但北京以“取灯儿”命名的胡同至今仍存,尽人皆知。

人们刚开始使用火柴时,都有一种新奇的感觉。日本长崎有些人看到荷兰人用火柴大为惊讶,认为这是巴太伦手上放火的妖术。日本明治时代的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1834-1901年)三次赴美讲学,虽然旧金山饭店客房里放有火柴,可是他吸烟时不敢使用,仍用火炉点火。

我国开始流行使用“洋取灯儿”时,人们也觉得很神秘,这东西既能发光,又能自来,不可思议。那时,这种神奇的“洋火”,对老百姓来讲还是一种奢侈品。晚清文人孙玉璋所撰写的《异闻琐录》有这样一段文字描述:“道光间,英夷所贡杂物,多谣巧好玩。中有自来火者,长仅盈寸,一端五色洋药,擦之而火爆发。士大夫见之莫不惊奇,以为鬼物。今各大商埠均有市者,唯索值厅昂,非豪商显宦无力求之耳。”

还有人做竹枝词咏“洋取灯儿”:“纤纤寸木药,引得火灯光胜火镰。莫怪粹奴夸利用,缘他工省价还廉。”因经济实用、价格低廉,“洋取灯儿”销售日广,所到之处迅速普及。

听父亲说,他儿时归化城有一位姓陈的老汉,高大个儿,约五十岁左右,操山西口音,终日肩挑一副柳条筐走街串巷,吆喝“换取灯儿”……,筐的一头是洋取灯儿,另一头是麻绳头子,废马掌、废铁皮之类的东西。

那时,由于老百姓生活紧迫,许多人家用不起洋取灯儿。家里备一盒,万不得已时才拿出来划一根。还有的人家自己做“取灯儿”,先把枯芨芨切成段,然后在一头蘸上烧化了的硫磺。待冷却后即如火柴头,一把一把地捆好备用,仍依古法,用火镰燧石火绒引燃。多数人家生灶镬时,都是去邻居家借火,慌慌张张地用火筷子夹一块烧红的炭火回来。

据专家考证,之前提到的“取灯儿”在发音上有问题。“曲灯儿”“缺灯儿”虽然发音没问题,但也不是正确答案,正确答案可能是“焌灯儿”。

“焌”在《说文解字》中的解释有“子寸切,然火也。从火夋聲”,而“然”在《说文解字》中的解释就是“烧也”。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讲,“焌,然火也。以火烧物曰然。”《康熙字典》中,“焌”的发音有“仓聿切”“促律切,音黢”,即“焌”与“黢黑”的“黢”发音相同。“黢黑”在孝义话中的发音是“quә(一声)黑”,“焌灯儿”的“焌”发的就是quә(一声)这个音。人们用粘了硫磺的木片取火,这个行为即“焌火”。可能因为“焌火”多用来点燃油灯,那尖儿上粘了硫磺的木片被称作“焌灯儿”就是很自然的了。

在网上检索,发现还有人就此提到,陈启彤《广新方言》卷一的“泰州谓以火灼物曰焌,以火吹而灼亦曰焌”,苏州点火曰焌火……无锡有一种纸焌,是用表芯纸搓成的纸捻,用嘴一吹,就会发火。上海“火柴”过去叫“洋纸撮”。“纸撮”当是无锡“纸焌”。网上还有苏州人提到“焌火”,意为“点火”。“纸焌”即纸捻子,吸水烟时用于点火的细长纸捻,《苏州方言志》写作“纸出”。这些应该都可作为“焌灯儿”是正确写法的依据。

但也有学者不同意此说。他们认为,“焌”虽有“燃火”之义,但其主要义项是“把燃烧着的东西弄灭”。而且在汉语中,“焌灯”作为一个词语,其意思是指“黑灯,未点燃的灯”。

尤为可疑的是,“取灯”一词,不见于元代之前的任何记载。有学者认为南宋凌万顷、边实所著的《淳佑玉峰志·风俗》有“上元取灯于郡”,是“取灯”一词之滥觞。实际上,这里的“取”,实为“聚”之通假字,意为“会合,集合”,凌、边所言之“上元取灯于郡”,实际上就是“在郡城里举办灯会”。与方言里的“取灯”之义相差甚远。

也有人认为,“取灯”“起灯”“曲灯”,皆为蒙语“tsiideng”(不同方言区也作“cudengz”)音译。蒙语“tsiideng”意思就是“火柴、引火之物”。“ts”与“c”实为一音。在蒙语中“oci”亦作“otsi”,是“火花、火星”之义,汉语音译为“敖其”。而“tsiideng”之词根“tsi”正是“oci”之“ci”。将“tsiideng”音译为汉语,就是“取灯”或“起灯”,也就是雁北话里的“曲灯儿”。

关于“取”“焌”,不才难以分辩;但“取灯儿”源于蒙语说有些牵强。最早取火之“取灯儿”发明权无疑在内地,“洋取灯儿”初到后草地时,一盒可换五张羊皮。不才坚持,蒙语“tsiideng”是汉语“取灯儿”之音译。

后记:

记得儿时常玩一种“点天灯”。大致技法为:1、在粉刷过的墙上吐吐沫,用火柴尾划出少许泥来;2、左手拇食指捏住取灯儿盒,右手用拇食指捏住取灯儿杆,使取灯头儿贴紧磷面的下部;3、胳膊弯曲手在怀里,随着取灯儿向屋顶方向甩出的同时,将取灯儿划着,划抛动作一气呵成。瞬间着火的取灯儿便粘在了天花板上,大功告成也。

此游戏的终极目标,是要把这点燃了的取灯棍儿,粘在天花板上。而且是点燃的一头儿朝下,让它在天花板上呼呼地着火。故曰“点天灯”。

当这一乐子结束时,在被点燃、且被准确地粘在了天花板上的取灯棍儿的周边,将形成一片圆圆的黑色印记。

记得1965年参加工作后,电建公司宿舍楼里常见此类残迹。楼道、宿舍里,到处都是大小不等的黑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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