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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真相揭开之前,很多人已死于非命

任何时代,真相都是稀缺的,这个看上去每个人都能讲话的时代,也不例外。

比如,最近在北京地铁里,65岁的‌‌“知名学者‌‌”仲先生被指性骚扰邻座的女子,发生冲突以至于进了派出所。

那名女子在微博上描述了当时的场景:被蹭胸部,遭到殴打。老人承认了殴打,但坚决否认性骚扰。

真相是什么?一个女子如何证明自己被性骚扰了?这确实是一个难题。仲先生说他有65年的人品,并且已经委托了两名知名律师,要起诉那个女子诽谤。

真相仲先生自己是清楚的,那个女子也是清楚的,但是他们所说的却不一致。一个人说自己有65年的人品,一个人说自己遇到了老流氓。一个事实,各自表述,常常让围观者晕头转向。

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有一点异议的:我认为人品跟年龄没有关系,一个人的年龄是不能证明人品的。‌‌“人之初性本善‌‌”的古语,就意味着随着年龄的增长人有变恶的可能。

一个在中国活了65岁的人,而且是知名学者,应该是阅历极为丰富的人,到了这个年龄还能在地铁里与人发生冲突并大打出手——至少,这不能给人品加分。

可是,我们终究是无法弄清真相的,所以我倒是赞成仲先生诉诸法律。法律能搞明白是不是真的有性骚扰发生吗?我并不乐观,即便有现场录像,恐怕也难以有公认的真相。

所有的断定,毕竟都是主观的。即便法律认定了仲先生耍流氓,他依然可以声称自己被法律冤枉了。是啊,被法律冤枉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有时候真正能审判一个人的,只有良心。

一想到此,我就替那个在地铁里被65岁老人殴打的女子感到绝望,并庆幸自己不是女人,不用担心在地铁上被性骚扰以及证明自己被人性骚扰——因为,还原真相对于个人而言,太难了。

还原真相,不仅对于个人而言是难的,甚至对于机构而言也是极难的。昨天夜里,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下面这张图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慨,一个媒体、一个企业对于一件事情的真相,也是会有极大争议的。

对于这样的事情,我不持任何立场。但反复读这几行字,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信息量极大,几乎可以脑补出1万字的潜台词去想象背后的可能的真相。这样的冲突,跟在地铁上的‌‌“性骚扰案‌‌”有那么一点类似,有些举动到底是‌‌“合理冲撞‌‌”还是别有用心?

短短几行字里,‌‌“找有权人士运作、干预司法、滥用媒体话语权、谋取私利、欺上瞒下、掩盖真相‌‌”——每一个词儿仿佛背后都有一个复杂的故事,它们排列在一起构建了一个巨大的想象空间。对于这样的想象空间,你是置之一笑还是努力想象,这完全取决于你如何认识现实世界。

如果你愿意沿着‌‌“掩盖真相‌‌”这样的指控去思考,你或许会吓到自己——如果有一天以揭示真相为使命的媒体被证实‌‌“掩盖真相‌‌”,那么其令人震惊的程度应该不亚于有65年人品的老头被证明实施了性骚扰。当然,潜意识里我们都不愿意被震惊。

让人震惊的事情,都是超出想象的事情。这些年来,超乎想象的事情目不暇接,中国人对于‌‌“真相‌‌”被揭开的承受力已经大大增强了。那么多曾经冠冕堂皇的人,倒了也就倒了,人们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

与此同时,‌‌“真相解释权‌‌”被垄断的传统时代正在瓦解,印刷品上印什么读者就相信什么的时代已经过去。权威的瓦解有时让人伤感,但发言权在一定程度上的普及终究是件好事,它为我们提供了更多‌‌“脑补‌‌”真相的素材。地铁里的女子挨打之后有了发声的通道,对于当事人而言这比独自承受耻辱要好很多,对于围观者而言这为了解现实与人性提供了便捷的通道。

当然,我们大约是基本上永远不可能知道真相的。真相是什么,只能靠‌‌“脑补‌‌”,靠独立思考之后‌‌“你愿意相信谁‌‌”。每个人被训练出了自己的立场,都容易为了自己已有的立场,放弃思考、罔顾逻辑、轻信盲从。这是‌‌“权威‌‌”最乐意看到的情形。

金庸写了那么多成人童话,用一些名门正派的倒下揭示了一个最简单的真相:邪派未必邪,正派未必正。但是,江湖之上的一大可悲现象就是,很多人在看到真相揭开或权威倒下之前,已经死于非命。

江湖永远存在。可以确信的是,在江湖的顶端,必定有一些幽深的暗房。就像在民间,必定有拥挤不堪空气污浊的地铁车厢。人们互相拥挤,有人屏住呼吸,有人趁机揩油,这大约也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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