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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问题太多了

每年10月,波恩知名的糖果公司哈里波(haribo)都要举办儿童节日。孩子们可以捡板栗和橡子换糖,还可以玩各种游戏。其中一个游戏是在一个小纸片上画画,然后让工作人员制成胸牌。女儿先给自己做了一个,然后为她的朋友们做。我先做了一个唐诗配画,然后做了几个求助牌——写上‌‌“SOS‌‌”及地址电话,打算制成胸牌后让女儿随身带着,以备急时之需。

我环视一圈,发现全场的大人小孩,只有我在做这两种牌子。这是因为我来自中国,总是想着‌‌“寓教于乐‌‌”,也总是担心孩子的安全——尤其是近日从微博及微信中看到孩子失踪被害的新闻,我和大多中国家长一样揪心疼痛,也由人及己,誓要尽心保护孩子。

用心良苦不等于行事正确,更不等于孩子就应该接受。我花了不少功夫做完这些牌子,尽管女儿也帮我拿去制作,但她明显没有兴趣多看一眼。回家以后,她把自己做的胸牌或别在衣服上,或送给朋友,我做的就一直躺在抽屉里。我甚至猜想,如果我没有做这些,女儿会更加高兴。毕竟她知道那是爸爸特意为她做的,她可以视而不见,但也略微有些尴尬。

其实女儿挺喜欢背唐诗,也接受过不少安全教育。明年她就要上小学了,幼儿园把她和同龄的孩子集中起来进行学前教育。我还以为学前班就是教写字和数数,问了女儿才知道,首先是让孩子们认识街道和学校,教他们如何过马路,如何安全乘车。而且,这都已经是重复学习了,老师已经多次带他们外出。幼儿园没有园车,外出都是乘坐公共交通。第一次上车之前,先进行模拟训练,学习如何上下车才不摔跤。

每一次听到消防车、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女儿都很留意区分它们的声音,询问相关的细节。有一段时间,她还让爸爸妈妈陪她玩电话求救游戏,变换各种角色和场景,乐此不疲。

有一次在街上看见警察,我对女儿说,万一你走丢了,可以向警察叔叔求助。女儿说,也可以找警察阿姨啊。我听了很高兴,因为这不仅纠正了成人语言中习以为常的性别歧视,而且证明她在思考。

扬州一个7岁女孩被陌生人带走杀害之后,网络上疯传帖子《这十个问题,一定要考考孩子!》。帖子写得很用心,把孩子可能遇到的危险分为十类,每一类又设想四五种情形,分别给出指示,让孩子们一一记牢。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些答案大多正确,但是我看了之后,第一个感觉是,这么多标准答案,孩子们背不下来。其次,就算背下来了,也不一定能应用。有些情形不能吱声,有些情形要大喊救命,有些情形还要假装爸爸妈妈在旁边,用正常声音对空气说话。虽然孩子的理性思维也常常超出我们的想象,但是他们主要还是在情景中学习,而且需要反复练习。女儿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儿歌《小白兔乖乖》和自家屋门上的猫眼联系起来。

花上足够的时间反复排练,我相信大多孩子都能够把这些答案记住。但是,就像我女儿对SOS胸牌的兴趣远远小于随手涂鸦一样,孩子们未必喜欢认真扮演这些角色。而且,这些危险、阴暗、凶残的情景,也不应该让孩子们长时间反复面对。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既要学习避开危险和黑暗,更要感受安全和光明。

孩子们必须学习避免危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危险都要他们来处理。给孩子一个安全的生存空间,是成人社会的基本责任。奇怪的是,在这些问题的讨论中,一谈到孩子自保自救,家长们趋之若鹜;话题转移到促进社会承担责任,大家就无言以对,甚至表示反感,宣称不要什么都怪社会,甚至谴责把育儿问题政治化。

首先,既然大家都认为对孩子进行安全教育很重要,那么就不存在‌‌“什么‌‌”都怪社会的问题。其次,政治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秘怪物,政治就是人们的日常生活。让生活更安全、更舒适、更自由,就是人类组成社会、国家的全部理由。对于很多家长来说,让孩子安全而快乐地成长,就是最大的政治。即便是安全教育,也绝对不是家长考孩子十个问题那么简单,而是需要从教育政策层面着手的社会系统工程。

对于孩子来说,十个问题太多了。对于成人社会来说,保护孩子的安全,一百个问题都还不够。我们不能搞反了,将无数个问题抛给孩子们,却对社会管理不置一词。如果有人写一个帖子《这十个问题,一定要考考官员!》,也在网络疯传,而且也真能问到,那么孩子只需要记住一小半答案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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