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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谄媚不叫官场

官场是等级服从,下级服从上级,从来如此。但下级服从上级,不见得非得谄媚上级。除非下级的命运由上级来决定。清代的多数时候,地方官由吏部直接派遣,升迁也由吏部考核,上司只有弹劾之权。对地方官命运的影响力不够大。省一级,总督巡抚和布政使、按察使之间,虽然官阶高下不同,但却非上下级关系。严格地说,排在后面的官,也可以弹劾前面的官,虽然说这种情况不多见,但督抚绝不大可能摆太大的威风。

太平天国以后,平叛有功的领兵官纷纷化为督抚,过于强势,布政使和按察使就只好听喝。如果他们曾经受过督抚的保举,那么恭顺程度就要翻倍。吏部当然还是可以派知县来,但能不能补上缺儿,却得看督抚的意思。这样一来,下级的命运要看上级的意思,下级就逐渐变成了恭顺的小媳妇。原来只有科举考试时的阅卷官和主考副主考,才是士子的老师。阅卷者为房师,主考副主考为座师。省试(举人)如此,会试(进士)如是。这样的习气已经不怎么样了,因为真正给士子授业的,其实不是这些人,他们仅仅是录取工作的经手人。只因为这么一经手,看上这份或者那份卷子,这个人的命运从此改变,所以就变成了士子法定的老师。而在那个时代门生和老师的关系,是一种伦理关系,走到天边,门生都不能背叛的。门生多了,老师自然错不了。不过一般来说,如果没有机会主持或者参与科举考试,是没有机会做这种意义的老师的。除非你学问特大,有人自愿列入门墙。在清代,做老师的机会,只有做了翰林才会有,这也是为何翰林这样的冷清官,却大家挤着要做的原因。

但是,到了晚清,这个局面变了。在地方,凡是下级获得上级保举的,一律拜上司为师。连一向看重风骨的京官,也不能免俗。凡是被上级看上,获得京察上等之人,也要拜所属部的堂官为师。最早外派做公使,大家都视为畏途,后来发现出去以后没什么事,而且待遇优厚,所以外务部成立之后,凡是获得外派机会的人,都拜外务部堂官(尚书和侍郎)为师。反正官只要做大了,又有实权,就不愁没有门生。看好些晚清高官的自述笔记,没做过翰林,都张口闭口门生如何如何。

原本官场礼节,下属拜上司,作揖即可。后来有人引进兵营里的打千,即单腿下跪。如果行此大礼,按道理上司也得回礼,可下属打千打得神速,不及上司反应,已经礼毕复原,上司也就免了。时间一久,就只见下属打千,不见上司还礼了。整个衙门,所有属官,只要上司在,就得站班请安,地方如此,京官也如此。礼节进化,礼节背后的动作,也得跟上。嘴上的谄媚,手上的礼金和礼物,跟着就来了。官场就这样变成了一个一级一级向上逢迎谄媚的所在,谁要是不这样,在里面就混不好。

这样的场景,晚清几十年,人人见怪不怪。到了新政时期,被报人捅了出来,官员多少感觉到了不好意思。但是,官员命运被上级决定的格局没有变,所以,尽管不好意思,谄媚却依旧。只是,偶尔有不肯谄媚的狂狷分子,顶撞或者揶揄一下上司,虽不会因此而贾祸上身,但提拔也就没戏了。

官场也是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晚清时节,士子尚有风骨的讲究,进了官场,不对上司这厢有礼,都行不大通,何况今天。只要体制上,无论有多大才干,如果上司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那么,不恭恭敬敬,势所难能。不过,人就是这样的一种动物,只要谄媚惯了,品性也就坏了。谄媚没有真话,假话说多了,办假事,缺德事,也无妨了。就算是弟子门生,只要时机到了,背叛老师也无所谓了。道理很简单,谄媚的下级,就成了奴才,让奴才讲道德,怎么可能?

人独立,有尊严,才能讲道德,官场也好,社会也罢,有道德的人,人人尊敬,在关键时刻,可靠,踏实。但在结构上,人们往往喜欢建构一种人身依附关系,官做大了,没人依附,就浑身难受。因为依附,就必然伴随着谄媚,被人奉承着,浑身同泰。在上者,也只有到了关键时刻,要命的时候,才呼唤道德,所以,谄媚就成了官场的风,天天刮的风。

2013-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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