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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占中一周年 戴耀廷周永康评估下一步

2014年9月22日,香港高校学生罢课,“占领中环”抗议在一周后爆发。

一年前的夏秋之交,中国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8•31决定”,香港政权移交以来最大规模的群众运动拉开了帷幕。

成千上万的香港大专学生到中文大学参与罢课集会,抗议“8•31决定”;学民思潮、学联带领学生爬过三米高的铁栏,誓要重夺“公民广场”(政府总部东翼广场)。

到9月28日,从傍晚到深夜,警方施放87枚催泪弹,示威者以两伞遮挡,让平平无奇的雨伞成为争取民主的标志。示威者占领金钟、旺角、铜锣湾三区,帐篷一顶接一顶架起,甚至还搭建了自修室、充电站,俨如一个个自给自足的村落。

然而,79个昼夜之后,“两伞运动”黯然落幕,示威者所争取的目标一个都没有实现。转眼一年经过,政治低气压笼罩香港,下一步要如何走下去?

戴耀廷:超乎想象

“雨伞运动”前,戴耀廷对外的角色很单纯,他在香港大学教授法律,专注宪法研究。但他的生命给自己执笔的一篇文章完全改变。

2013年1月16日,《信报》刊登他名为《公民抗命的最大杀伤力武器》的文章,提出以“占领中环”作为手段,向中国中央政府争取普选的想法,一石激起千重浪。

戴耀廷心中构想的“占领中环”原本是一个比较静态的行动,预计只有1万人参加,大家在中环游行、静坐、堵路,象征香港人愿意以影响金融中心的运作来争取民主。参加者不会抵抗警察的拘捕,然后在法庭自辩,讲述香港现行制度不公。

不过,事情发展远超戴耀廷所想。

戴耀廷对BBC中文网说:“我们当时曾讨论,如果我们不走,警察也不拘捕我们,我们应否冲出马路?当时的讨论是不好,太危险了……28日当天,封路之后,市民冲出马路的刹那,其实很感动,香港人有很大的勇气。原先计划不够胆做的事情,市民都去做。”

“雨伞运动”爆发后,戴耀廷有一张照片在网路上广泛流传——29日的凌晨,警方施放催泪弹后,戴耀廷跌坐地上失声痛哭,罗马天主教香港教区前主教陈日君枢机拥着戴耀廷,一名女子在旁安慰。戴耀廷说,当时感觉五味杂陈。

“我们没有想象会出催泪弹……我们的政府竟然对我们自己的和平示威者使用不合理武力。我们见到人们没有在怕,退了又回来……那时候差不多天亮,我们见到警察似乎开始放低盾牌,准备撤走,与我们一起的市民在街上开始休息……大家都躺在街上,大家都很肮脏,不过他们的样子都很美丽,因为对民主追求的坚持实在很感动。”

自我质疑与“退联潮”

香港专上学生联会在“雨伞运动”中担当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大家对学联几位学生领袖有极大期盼。不过,“雨伞运动”期间及过后的龉龃、不信任、互相攻击,让学联前秘书长周永康过去一年陷入不断沮丧的状态。

相比于“雨伞运动”期间几乎天天曝光,周永康过去一年变得低调,彷佛在公众视野消失一样。

周永康对BBC中文网说:“消沉的原因是,运动到后期有很多攻讦。运动之后立刻有‘退联潮’(退出学联),一时间疏理不了发生甚么事情,没有空间喘口气,也没有反思问题的根源……经常质疑自己:是否我们这群人判断错误,没有尽好自己的责任。”

学联于1958年成立,由八所高校的学生会联合组成,一直领导着香港的学生运动。可是在“雨伞运动”过后,香港大学、浸会大学、城市大学与理工大学先后通过公投退出学联,让学联的代表性大减。

“退联潮”对周永康打击很大。他说:“现在的情况是,似乎是摧毁了学联,但是没有一个更好的、更巩固、革新的学运方向。”

矛盾爆发

“雨伞运动”期间一直有参加者主张“升级”行动。戴耀廷在内的“占中三子”一直提倡尽早结束占领,被人批评太保守;被合称“双学”的学联与学民思潮被批评霸占了运动的领导权。

“占中三子”与“双学”意见不一,更甚者,金钟与旺角两区的参与者也互相攻击。

戴耀廷说他没有后悔当天拦阻学生“升级”的决定。

“围堵政总(政府总部)是想挑衅(政府的)暴力,警察用更大的暴力,希望能号召更多人出来,这是争取民心的一种方法。”

“问题是,这样做是否值得?是否唯一的方法?”他认为,如果10月21日学联代表与政府官员谈判后,占领者退场,或许能得到市民最大的支持。

(从左至右)香港学联代表钟耀华、梁丽帼、罗冠聪、岑敖晖与周永康在金钟向群众讲话(BBC中文网图片21/10/2014)

10月21日对话会过后,学联与“占中三子”在是否退场问题上有所分歧。

在“占中三子”与“双学”意见相左的问题上,戴耀廷说他们主要是在策略上意见不一,但学生年轻,与他们想法不一样很正常。

不少学联的批评者是较激进的“本土派”,周永康说,当中有很深的误会。

“本土派里面很多人,其实是立心善良的人……很多人在运动里被标签为鬼(间谍)、捣乱、暴力狂徒。这些状况让他们含冤受挫。”

在那79天里,金钟占领区给人较中产阶级的感觉——秩序井井有条、对外形象带着一丝丝小资味道;旺角本来就是个龙蛇混集的社区,占领区吸引了不同阶层的市民,运动期间也多次爆发打斗。

一些旺角占领者对金钟占领区心生不满,他们认为,他们受到这些暴力对待,才能守得住旺角。金钟的占领者付出不多,但却享受光环。

周永康说,不同区域的占领者沟通与交流非常少。“他们感受不了被尊重的时候,就会让那些误会在低气压的环境之下‘滚雪球’,变得很大。”

周永康认为,凡此种种,让大家忘掉占领的初衷,互相猜忌。

遗憾、后悔与转变

周永康说,如果时间可以重来,能够改变一件事的话,他希望当时学联能坚持召开院校会员大会。

“退联是因为学生觉得与学联之间的关系疏离……运动期间的决策其实由(学联的)常委会做决策,学生很难参与会议,产生隔阂。”

对戴耀廷来说,唯一遗憾是没有推出“广场投票”作为运动期间的决策机制。

“当运动变得如此多元……必需有一个决策机制让所有人决定。”他不认为广场投票会影响去年大局,不过能让公民社会多一种共同决策机制。

不过,周永康与戴耀廷都认为,香港过往的单一领导社运模式将一去不复返。

周永康说:“无论在社区运动、日常政治,似乎都不能再以代议士的模式推进……要以群众参与模式。”

“雨伞运动2.0”?

一道又一道的法院禁制令,最终为警察驱赶所有占领区铺平道路,而“普选”仍是没有来到大家面前,但是戴耀廷不认为“雨伞运动”失败。

“如果大家只把雨伞运动视作一个行动去看,好像甚么都得不到。但假如将香港民主运动以长时间的角度来看,所有非暴力抗争争取目标都不是说一年、两年的事……第一次占领行动所带来的社会冲击是非常大,很多人都因此开始认真开始、关注争取民主。”

香港“占领中环”抗议的金钟占领区(6/11/2014)戴耀廷:79天占领只是雨伞运动的第一阶段。

戴耀廷认为,像“雨伞运动”这样大型的群众运动很大机会在香港重现。

“79天占领只是雨伞运动的第一阶段。我们可以想的,是如何让第二阶段比第一阶段更厉害。”

无论是戴耀廷还是周永康都认为,非暴力抗争在香港还没有走到尽头。香港去年并未出现大规模的罢工、罢货、罢市。以后公民社会的重点,是如何加强抗争力度。

无可否认的是,香港政治与中国政治环环相扣,然而戴耀廷还是比较乐观。

“香港的民主化会否对中国政权有正面作用?这样视乎中国本身的政治改革。如果中共自己都在面对一个正当性危机的时候……而政权认受性是建基在经济能够继续发展下去。但一旦放缓甚至出问题,政权面对一个挑战。”

他认为,香港仍是中国政府的民主化“实验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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