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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联的爱

第一次见到张志亮,是3月22日下午。那天没什么大的新消息,关于MH370的报道正在降温,头条都是米歇尔访华;他很焦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其实除了陪他抽烟聊天,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眼前这个27岁的天津男人,神情疲惫,身形消瘦。3月8号至今,他至少掉了10斤肉。“我爱人在飞机上。”志亮说着踩灭了刚扔到地上的烟头,然后又拿出一根点上。

其实志亮和小豆豆还没结婚,3月23日是他们原本打算领证的日子。

3月8日早上,志亮正在上班,他没有收到豆豆安全落地的消息,却等来了飞机失联的新闻推送。他当即从天津开车来到北京首都机场,一路上脑子都是懵的,都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只记得开着车眼泪就掉下来了。住进丽都后的日子更是煎熬,他每天就在房间、家属区、酒店门口抽烟、发呆、看新闻,或者和其他家属说说话。封闭的环境、压抑的气氛,让他愈发感觉每一秒钟都无比漫长。

三十多天以来,志亮每天凌晨两三点才能入睡,有时实在睡不着就跑到房间走廊抽烟。因为一天能抽两包烟,志亮咽炎发作了,不时咳嗽干呕。打火机被他用来点祈福用的蜡烛,已经烧坏了好几个。

他在祈福墙上写“小豆豆,老公等着接你回来,你最喜欢的Tiffany&Co戒指已经买给你,等你回来戴上嫁给我”。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让他不断有希望、破碎掉、再有希望、再破碎掉。纳吉布宣布飞机人为转向那天是他这阵子最开心的时候,“大家都在感叹‘可算劫机了’,你说这事儿得多糟心啊”,志亮苦笑着。直到现在,每次讲到小豆豆,志亮都还会小心翼翼地加上一句“如果她回来我一定……”。

开始这段恋情前,志亮已经单身六年;从小到大都呆在天津,没遇到什么大的挫折,生活安逸,也自然养成了他自由随性的性格。在飞机失联的这段日子里,他表现出了相当的担当。他陪着豆豆妈妈守在丽都,在长辈面前,志亮一直显得十分坚强。即使是3月24日晚上,马总理宣布飞机“终结”于南印度洋时,他也没在长辈面前情绪崩溃,一直照顾着她们;但前一天,也就是他们原本打算领证的

那天晚上,我们和志亮出去喝酒,他一直哭,讲不出话。

“没有她,我不知道家在哪儿了。”

志亮遇到小豆豆后整个人改变了很多。他是一名人像摄影师,认识小豆豆时他拍的最多的是姑娘——两年前的一天,小豆豆来到志亮工作的影楼拍艺术照,他们就这样认识了。在一起后,志亮担心女友因为自己职业性质不开心,便转成了儿童摄影,即使小豆豆从来没有这么表示过。他告诉女友,市场需求使然。

让志亮如此转变的小豆豆,老家在河南安阳,一直刻苦学习,考到天津念大学,后来漂洋过海去英国念了研究生,回到天津工作,遇到了志亮,两个人特别合得来,很快就生活在了一起。他们租住的房子里,墙上挂着志亮为她拍的照片。照片中美丽的长发姑娘,自然大方,笑容温暖。

他们爱情故事里的细节很多听来简直如电影一般:他们保存了一起旅游的火车票、一起看的电影票;志亮开车时从来都是左手开,右手握着小豆豆的手;他们工作之余一起开网店做些婴儿用品小买卖,无意间发现邻居居然是忠实买家;他们去年年初互相写信给“一年后的你”,一年到期时,志亮把他写的交给了小豆豆,然而小豆豆当时却没好意思交换;直到3月31日,志亮去她在北京住的公司宿舍清东西,发现那封信她原来一直带在身边。他取回来,不敢一个人看。一直等到第二天身边有人了,才把信拆开来读。我问他,是你想象的那些话吗?他说是的,但是从没想过看这封信时豆豆不在身边。

今年年初他们定下了婚期,为了多挣些钱,小豆豆决定来北京工作一段时间,每周末回家。3月6日,才在新公司工作一个多月的小豆豆随老板去马来西亚参加展会,8日凌晨返回国内。
直到飞机起飞前,她还和志亮在微信上聊天。她告诉志亮他们买的婚房装修设计图已经出来了,设计人员把图发给了她,等回去后给志亮看。

那次过后,志亮微信里置顶的和小豆豆的对话框,就再也没有新消息进来了。几天后,志亮实在无法面对,默默地解除了置顶,让对话框慢慢沉了下去。

那天志亮对我说:“你结婚我一定来给你拍照,我结婚……”他突然顺嘴说出了这个词,然后就沉默了。关于他的未来,我想,不管他做什么,一定会带上这份爱情留下的最美好的印刻。

同为27岁的小豆豆和张志亮相识于两年前。那天小豆豆来到一家影楼拍写真,志亮是摄影师,他们就这样认识了。两人特别合得来,很快就生活在了一起,今年年初定下了结婚的日子。然而这一天却没能到来。丽都饭店家属区的祈福板上,志亮写下了对小豆豆的思念。

在天津他们租住的房子里,到处都还是他们共同生活的痕迹。志亮从小到大都在天津,而小豆豆则生活过好几个地方。她从老家河南安阳考来天津念大学,后飘洋过海到英国念研究生,再回来天津工作,之后认识了志亮。遇到这份难得的爱情,他们打算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买了新房,飞机起飞前小豆豆还在微信上跟志亮说着装修设计图。

定下婚期后,小豆豆为了多挣些钱来到北京一家公司做总助。3月6日,在这里工作刚一个多月的她随老板去马来西亚参加展会,3月8日凌晨回国。飞机失联后,志亮发现小豆豆平时总戴着的一条叫“时来运转”的项链,这次没有带在身上

3月8日上午,志亮在工作,他没有收到豆豆安全落地的消息,却等来了飞机失联的新闻,他当即开车来到北京。住进丽都后的日子非常煎熬,他一天要抽两包烟,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本来胃就不好,这段时间更是瘦了十多斤,咽炎也发作了,不时咳嗽干呕。

失联过了一周多,3月15日宣布飞机是人为操作转向后似乎好几天都没有新的消息更新。报道在逐渐降温,其他人也慢慢从伤感中抽离,只有那些乘客的亲人们还浸在一时希望一时绝望的情绪漩涡中。有朋友从天津来看望志亮,一天志亮从发布会回房看到朋友正在玩牌,心里顿时有些难受。

志亮心里顶着巨大的悲伤,却从不在豆豆家人面前脆弱。他在丽都一直陪着豆豆妈妈,表现出了十足的担当。一次祈福会上,豆豆的姐姐失声哭了起来,志亮过去安慰着她。

志亮很少离开丽都,生怕错过了什么消息。封闭的环境、压抑的气氛,再加上他在长辈面前一直克制着情绪,让他感觉“憋得慌”。3月24日晚上,纳吉布宣布飞机“终结”于南印度洋,志亮强忍着没在家人面前崩溃,终于找到一个空档,一个人出来透气。

那天晚上紧急发布会前十分钟,志亮突然离开了会场一下,回来时他说太紧张,没忍住,把吃的晚饭都吐了。夜里三点钟,志亮安顿好家人,自己来到外面散心,很多个难眠的夜晚他都是这样绕着丽都一圈圈地走。24日当晚,他在天津的朋友知道消息后开着出租就来了。他那晚没有当着任何人哭,回房之前他说“脑袋懵了,心一直揪着”。

3月23日,本该是志亮和小豆豆领证的日子。志亮出来喝酒,想离开家人自己呆会儿。他看着小豆豆的朋友圈,里面有一张是在吉隆坡拍的双子塔。他一直哭,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念着“没有她,我不知道家在哪儿了”。

和志亮一样的还有数百名家属,他们在丽都饭店度过着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志亮在这里遇到一个大哥,也是妻子在飞机上。他们没事会一起抽抽烟,互相鼓励安慰。这天志亮看到他,上去抱了一下。

3月25日,纳吉布宣布“噩耗”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志亮第一次穿上了家属准备的祈福T恤。他夜里几乎没怎么睡觉,一大早就抽起了烟。自从来到丽都后,他从来没有刮过胡子。他说小豆豆喜欢帮他刮胡子,所以如果小豆豆可以回来,他要让她给自己刮,那样才好。

一些家属知道了志亮的故事后把它做成了祈福牌。这天大家去使馆,志亮比较冷静,只是默默走在人群中,陪着妈妈。他在路上说:“8号还等着来接人呢,谁知道今天就来使馆了。”

3月28日,志亮原本打算开车送妈妈去其他地方。他自从8号开车来北京后就再也没有进过车里,因为里面都是小豆豆布置的样子,他不忍面,对平时开车,他都是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握着小豆豆的手。这天上车后,他下意识右手伸向了副驾驶座,结果是空的。志亮崩溃了,最后也没能开车走。

他们一起出去旅游的火车票,一起看过的电影票,志亮都保存了下来。他们去玩过的地方大多是小豆豆出差去过觉得不错,就要志亮和她一起再去一次。志亮一个人的时候,基本不会旅游。

4月5日,志亮在飞机失联后第一次回到了天津的家中。进到家门不到五分钟,志亮就哭了。3月8日走的时候,天气还是冬末的寒冷,这天他回来拿些夏日的薄衣。被子没叠,还是那天早上匆匆离开去上班的样子。

志亮是一家影楼的摄影师,认识小豆豆时他拍的大多是姑娘。在一起后,志亮担心女友因为自己的职业性质不开心,便转成了儿童摄影,即使小豆豆从来没有这么表示过。这天他拿出相机,一个月没碰,上面已经积了层灰。他说以后可能不会再做摄影师了,因为这个职业要对着客人笑,可是他现在笑不出来。

2013年2月,志亮和小豆豆互相给对方写了一封信,写给“一年之后的你”。一年到期时,志亮把他写的交给了小豆豆,小豆豆看了很感动,但当时却没好意思交换;直到3月31日,志亮去她公司宿舍清东西,发现那封信原来她一直带在身边。他取回来,不敢一个人看。一直等到第二天身边有人了,才把信拆开来读。

回天津那天晚上,传出了接收到疑似黑匣子信号的新闻,他又立马赶回北京,继续着漫长的守望。4月8日凌晨00:41分,他和其他家属一起开始祈福,一直呆到了早上。他在朋友圈里写:“上个月的此时,说好睡醒一觉等你回家;这个月的此时,已经经历了难熬的31个日日夜夜……只有这一刻才敢把对你的想念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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