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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为何高度评价胡适?

1961年,胡适与江冬秀在台大医院病房。

近日,读钱之俊《钱钟书手札中的“酷评”》一文得知,汪荣祖、钱学新著的台版书《槐聚心史:钱钟书的自我及其微世界》颇具史料价值。据此书披露,1980年代,钱钟书曾两次对汪荣祖谈及与胡适的三次见面的情形,曾言“统言之,胡适之品格绝高于鲁迅、蔡元培等。”

将其品格列于鲁迅、蔡元培之上,这是一个非常高的评价了。众所周知,才华横溢的钱钟书向来眼高于顶,对很多前辈先贤,他多有犀利的评论。当年在清华大学读书时,他曾评价清华大学外文系几位老师曰:“叶公超太懒,吴宓太笨,陈福田太俗。”由此可见钱钟书青年时代的狂傲之气。

对于钱钟书这些评价前辈先贤的话,很多人为尊者讳,否定钱钟书说过这话。此举大可不必,正如钱钟书自己所言:“二十岁不狂是没有志气,三十岁犹狂是没有头脑。”青年钱钟书恃才傲物,正是他的个性。对于天才人物,狂言呓语是加分项。

到了晚年,在月旦人物时,钱钟书虽不复年轻时犀利,但也往往指出不足。既然善于臧否人物的钱钟书在评价前辈先贤时多犀利,为何对胡适的品格却评价如此之高呢?这似乎与父亲钱基博对胡适的认识不太相同。

1932年,在给钱钟书的信中,钱基博曾言:“我望汝为诸葛公、陶渊明;不喜汝为胡适之、徐志摩”。由此可见,钱基博对胡适、徐志摩等新派人物,还是有些看法的。

钱钟书对胡适评价甚高,在我看来,至少有两个原因:一是源于胡适的婚姻,二是源于胡适的思想价值理念。

先说婚姻。钱钟书自己的婚姻是非常稳定的。我们可以说钱钟书是才子,但“风流”两个字与钱钟书无缘。他跟杨绛善始善终的婚姻,是文坛佳话。在评价一个人时,钱钟书是很看重个人私生活的。钱钟书对鲁迅有看法,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鲁迅的婚姻。

1985年,在给李国强的信中,钱钟书曾说:“三年前鲁迅纪念时出版之传记,即出敝所人撰著,中间只字不道其原配夫人,国内外皆有私议而无声言者。”从这句话中,我们可以看出钱钟书对鲁迅研究界的态度,文学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未免太为尊者讳了。由此也可以看出,至少在钱钟书看来,鲁迅对待朱安的所作所为,是不太合理的。

同样是小脚太太,江冬秀的命运就迥然不同。唐德刚曾评价江冬秀是传统中国社会中最后一位“福人”。当留学归来的留学生纷纷抛弃自己的小脚太太时,胡适坚持履行婚约的行为,在老派文人看来,是很值得敬佩的。

1921年8月30日,对于胡适的婚姻,高梦旦曾与胡适有过一番谈话。在当天的日记中,胡适写道:“他(按:即高梦旦)说许多旧人都恭维我不背旧婚约,是一件最可佩服的事!他说,他敬重我,这也是一个条件。我问他,这一件事有什么难能可贵之处?他说这是一件大牺牲。”

其实,在婚姻问题上,受其父钱基博影响,钱钟书所奉行的价值准则,与高梦旦等老辈文人相似。他对胡适不背弃旧婚姻的所作所为,非常钦佩。这或许是钱钟书对胡适评价高的一个原因。

婚姻之外,思想理念的契合应该也是钱钟书敬佩胡适的一大原因。在给汪荣祖的信中,钱钟书曾提到这样一件事:“合众图书馆主人叶景葵先生请博士(按:即胡适)在家晚饭,弟与郑西谛先生皆被邀作陪,听其政论,后见Foreign Affairs(外交季刊),渠发表一文,即席上所言也。”

钱钟书陪胡适吃饭,根据顾颉刚日记记载,是在1949年。饭局上,胡适发表了一番政见。后来钱钟书在Foreign Affairs看到的胡适文章,显然就是1950年胡适在Foreign Affairs所发表的《斯大林策略下的中国》这篇文章。

文中,胡适详细叙述了斯大林执掌的苏俄在远东所实施的一系列相关活动,对苏俄有过严厉批判。胡适对苏俄的这种认知判断,钱钟书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赞同的。

钱钟书对苏俄的认知,在一定程度上与乔治·奥威尔有关。乔治·奥威尔的小说《1984》与《动物庄园》很大程度上都是在影射苏俄,而钱钟书对这些小说耳熟能详。1950年代初期,在思想改造运动中,其夫人杨绛检讨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述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奥威尔对苏俄的批判,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钱钟书对苏俄的看法。而奥威尔对苏俄的批判,在一定程度上又与胡适有异曲同工之处,在苏俄观问题上,钱钟书与胡适应该是有共识的。不论是在1949年,还是到了1950年,在苏俄问题上,不论形势如何变化,胡适的观点是一以贯之的。也许这一行为,在钱钟书看来,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1949年胡适在上海筹备《自由中国》杂志的时候,钱钟书也曾被列入《自由中国》的撰稿人行列。从这一细节,我们也可以看出,胡适与钱钟书在当时的思想倾向上还是比较一致的。

不论在婚姻问题上,还是在政论问题上,胡适的所作所为,都可谓是从一而终了。这或许就是晚年钱钟书对胡适评价比较高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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