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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为什么反对道统

在研究20世纪中国的自由主义传统时,有学者梳理出了一个自由主义的道统谱系,认为“梁启超——胡适——顾准——李慎之”可为这种自由主义新道统的主链。姑且不论有没有这种思想传承,至少在胡适心目中,他是非常反感“道统”这个词的。

1961年10月7日,据胡颂平的《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记载:先生(按:指胡适)近来看了一些谈道统的文章,笑着说:“你看他们好像是拍拍胸口的说,‘道统在我这里’。这话说得多么可怕!”

其实,在此前一天,胡适就已经就道统的问题询问过他的学生罗家伦。10月6日,胡适看了“三民主义研究所”编辑出版的《五四运动论丛》。在这本书中,有一个叫做马璧的人写的一篇名为《救起中华民国垂危的文化》引起了胡适的注意。这篇文章写道:

国父说过:“中国有一个道统,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相继不绝。我的思想基础就是这个道统,我的革命就是继承这个正统思想来发扬光大。”

马璧的这句话,引发了胡适的考据癖。他翻出张其昀送给他的《国父全书》,想找出孙中山关于道统的议论。不过,胡适翻遍了《国父全书》,依然没有找到这句话。

为了找到这句话,胡适找了两个人帮忙。一方面,他询问了徐高阮。徐高阮是南港中央研究院研究孙中山的学者。另一方面,他写信给罗家伦,让罗家伦帮忙寻找,当时的罗家伦是台湾“国史馆”的馆长,孙中山的全部史料都集中在这里。

接到胡适的询问之后,一时之间,徐高阮也没有找到此话的出处。不过,到了第二天,徐高阮给胡适送了一本戴季陶的《孙文主义之哲学的基础》的小册子。在这本小册子中,有与之类似的话。作为三民主义的理论家,戴季陶写道:

中山先生的思想完全是中国的正统思想,就是接近尧、舜以至孔、孟而中绝的仁义道德的思想。在这一点,我们可以承认中山先生是二千年以来中绝的中国道德文化的复活。去年有一个俄国的革命家去广东问先生:“你的革命思想,基础是什么?”先生答复他说:“中国有一个正统的道德思想,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至孔子而绝。我的思想就是继承这一个正统的道德思想,来发扬光大的!”

三民主义宣传家关于道统的论断,其实源于孙中山的这段话。此后,由三民主义理论家戴季陶借题发挥,阐释出了一个关于道统的传承问题。

胡适为什么反感道统甚至觉得“道统在我这里”这句话可怕呢?这可以从唐代散文家韩愈的《原道》中得出答案。

韩愈是儒家信徒,他认为佛道两家破坏了儒家的等级秩序,导致了人们思想的混乱。他的《原道》一文,就是重构儒家的道统传承,按照韩愈的说法,其道统传承恰恰就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为了恢复这一道统,在这篇文章中,韩愈给出的措施是:“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也就是说,韩愈认为,“不堵塞佛老之道,儒家道统就不能流传,不禁止佛老之道,儒家道统就不能推行。”为此,他主张“让那些僧侣道人还俗为民,将他们的经书典籍焚毁,将他们的寺观充公,改作民房”。

韩愈的《原道》明确提出了中国的道统论,后世许多人也以道统自居,以自己的思想主张为道统,为正统思想,而对那些不同意自己主张的人,则认定是思想的异端,必欲铲除而后快。

晚年的胡适,一直主张“容忍与自由”。对这种建立在“唯我独尊、唯我独对”基础上的道统理念,他自然要表示反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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