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有些人宁愿守在世道之外

去年冬天的某个晚上,一位好多年不见的朋友给我发私信,通知我她在河西某酒吧做她名曰“温暖你的南方”巡演的最后一站,她跟酒吧当局打好了招呼,希望我当天晚上可以去听她的歌。

我 忙完那点为稻梁谋的俗务,匆匆赶到演出现场时,整个长沙城已经陷入黑暗。我买了票,站在过道,仿佛看见朋友的歌声从空旷的小舞台上形单影只地落向台下的俗 世。她还是十年前的模样,穿一件浅蓝色的小羽绒服,孤零零地坐在舞台正的高脚凳上,弹着吉他,当她唱到“昨晚你怎么来到我的梦里面,相对无语陌生又安 全”,我感觉到了这么多年来,她与这个世道保持的距离。

演出结束,我先到前台买了她的唱片——就是那种连封皮都没有的手工制作的那种裸碟,然后准备按原来的约定带她吃点东西,在湘江那边,几个兄弟准备了一大锅香喷喷的椰子鸡。我跟她开玩笑:“欢迎来到人间。”

车还没开出几米,她突然说:晓跃哥,我还是不去了。这些年,我对人群有点疏离,怕热闹。当她说到“怕热闹”时,脸上呈现出茫然和惶恐。

我 突然有点感动,我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除了画画、写歌、唱歌,完全活在自己的内心里,对俗世几乎一无所知,最艰难的时候连温饱都成为难题。后来我跟 十三月唱片的老板卢中强提到我在那一瞬间所遭受的打击,中强也长吁短叹,说这姑娘要不在咱们这里混,没准就是小野丽莎,但她偏偏投胎在咱们这里,可惜了。

我把她送到她住的酒店——酒吧对面一间连招牌都看不清楚的破败的招待所,她回房间拿来给我家人带的礼物,告诉我她明天要去凤凰,想在那里玩两天,再去张家界唱一场。分手时她让我到时帮她订回去的机票,她很无辜地看着我,说:我从来没有自己订过机票,我不知道怎么订机票。

一 种久违的叫做忧郁的情绪,就这样袭击了我。我回到吃宵夜的地方,听他们说文烽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不停哼唧。我推开鼓舍的门,看见这个两次拿过艾美奖音乐 奖项、被我们称作亚洲鼓王的胖子,正胡子拉茬地埋首于一大坨电脑、音响和琴之间,不时对着麦克风低低地啸叫。我对着这颓废的胖鼓手拍了好多照片,拍照时我 想起了《青年艺术家的肖像》。自娱自乐良久,文烽对我说,我就知道她不会来的,她已经成了精,跟这个世界没什么关系了,我们都这德行。

当雪花敲打冷清的窗玻璃,胖子终于恢复到可以不眠不休地说单口相声,我们一起喝粗砺的波本威士忌。我开始庆幸自己还有一些宁可坚守在世道之外的朋友。长沙如此单调,因为有了这样一些朋友,我们才攒了几分勇气去想象美好。

世道这玩意,你一没留神掉进去,就不是你混世道,而是世道混你了。要想不被世道混,你得设法守住你的心灵。守住,真的很辛苦。

茨维塔耶娃写过这样的诗句:乡愁啊!这早就已经/被刺穿的纠缠不清的事情/对我来说全然一样——/在哪里都是孤苦伶仃。

我最近常念叨这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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