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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迪是否还是“王子”?

钢琴王子李云迪经常“混搭”于娱乐舞台

钢琴演奏界从来不缺年少成名者,但真正能淬炼成伟大演奏家的却是少数。不管你在30岁之前拿过何种成色的钢琴比赛大奖,40岁时都有可能变得庸庸碌碌,50岁时默默无闻,60岁以后则彻底被历史和舞台遗忘。不幸的是,李云迪正在慢慢成为这样的人物。

12月1日,李云迪在国家大剧院举行了钢琴独奏音乐会。开场的两首肖邦夜曲还算过关,贝多芬却又一次成为了他的苦主:《热情》奏鸣曲强悍的技术和严谨结构直接威胁着他脆弱的演奏,贫乏的音色,单调的力度层次,笨拙的突弱,尖锐刺耳的重音和弦伴随着钢琴家跺地板的声音;《月光》奏鸣曲著名的慢板则在不断重复的三连音演奏中让人乏味;而在《悲怆》中,引子过后的快板又一次陷入紊乱,习惯性的错音接连发生,过度的紧张让他大汗淋漓,这在没有NG可言的音乐厅中简直宛如一场灾难。

不过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并不断上前与其合影,之后变成在微博或脸书中的谈资。随后的唱片签售会上,数百名粉丝组成的队伍九曲回肠,将音乐厅外的大理石厅堂挤得满满当当,甚至有观众因要求合照未果,而与上前阻拦的保安人员发生冲突,这种场面仿佛只在娱乐明星的身旁可以看见。

李云迪演奏贝多芬的时机多少有些尴尬。不久前杰出的维也纳钢琴学派代表鲁道夫·布赫宾德(Rudolf Buchbinder)在北京的国家大剧院演奏了全部32首贝多芬奏鸣曲,而当今硕果仅存的钢琴巨匠毛里齐奥·波利尼(Maurizio Pollini)同样以贝多芬在此登台。后者是李云迪十分敬仰的钢琴家,在一次采访中李云迪感慨道:“波利尼无疑是当今乐坛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他曾经淡出隐退,放弃很多诱惑潜心苦练,不断探索,这也是成就他的关键。艺术家必须保持自知和从容姿态,吐故纳新,追求精进,这样生命力才会持久。”

2001年的冬天,李云迪在华沙获得肖邦国际钢琴比赛金奖,成为继波利尼、阿根廷的马尔塔·阿格里齐(Martha Argerich)、波兰的齐默尔曼(K. Zimerman)等人之后新一代年轻钢琴家的旗帜,而此事在中国音乐领域的轰动性丝毫不亚于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之后,李云迪国际音乐会邀约纷纷而来,古典唱片业巨子德意志唱片公司(DG)早早将其招入旗下,成为该公司历史上的首位华人演奏家,而他作为琴童偶像的时间甚至比后来大红大紫的郎朗还要早,而忧郁的相貌和颀长的身材为他赢得了“钢琴王子”的称号。

但像在波利尼身上出现的那种传奇故事似乎再无发生的可能。1960年,这位意大利钢琴家的人生同样被肖邦大赛的光环点亮,他录了唱片,弹了无数的音乐会,正当如日中天的时候,年轻的波利尼选择归隐修炼,并且一走就是八年。他拜在孤高而令人敬仰的钢琴家阿尔图罗·贝内代托·米凯兰杰利(Arturo Benedetti Michelangeli)门下学习,而待到1968年重返舞台时,原本辉煌的技巧加之艺术上全新境界,让波利尼独步天下,所向披靡。

在获得肖邦比赛金奖之后的12年里,冠军的头衔一直是李云迪最有说服力的广告语,也是他的保护伞。但这一点在波利尼、阿格里奇等前辈获奖者那里身上已经很少被提及,人们只记得他们是杰出的钢琴家,钢琴艺术在20世纪最后三十年的伟大开拓者,肖邦比赛至今以他们为荣。而李云迪刚好相反,他至今仍需要冠军的光芒照耀。

2008年,DG唱片公司与李云迪解约,两年后才被日薄西山的EMI古典厂牌接收,而在欧美主流音乐厅登台频率的降低则直接威胁着他的影响力。更关键的是,其演奏造诣已经被另外两位中国顶尖钢琴家郎朗和王羽佳甩在身后,当郎朗频繁与维也纳、柏林的一流乐团合作,王羽佳被挑剔的指挥大师克劳迪奥·阿巴多(Claudio Abbado)赏识时,钢琴王子正在渐渐淡出国际舞台。

王子怎么了?很多人发出这样的疑问。同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还有唱片公司、艺术家与市场的博弈关系。当郎朗从DG转投索尼创片公司后,古典音乐界的当家头牌李云迪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广阔的中国市场,于是凭借其在国内独特的号召力,又一次被纳入了环球音乐集团旗下。两年来,他像只皮球一样,在唱片公司之间被踢来踢去。

与此同时,李云迪演奏技巧衰退的现象越发明显。去年12月李云迪和指挥家余隆的中国爱乐乐团合作贝多芬的《第一钢琴协奏曲》,之后中国爱乐乐团计划出版一套由100张CD组成音乐会现场录音唱片,原本李云迪的演出现场录音也将被结集发行,一位参与这套唱片制作的音乐人透露,在后期制作阶段,录音师无法修复在演奏中那不断出现的错音,最终导致这一曲目从出版目录中剔除。今年5月,在北京的一场独奏会中,他又一次在一首难度平平的贝多芬奏鸣曲中遭遇技术困扰,让批评者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对其继续开火的弹药。

在技艺上,昔日的肖邦冠军为何退步至如此地步?很多人认为不断涉足娱乐事业让李云迪失去了钢琴练习的时间。但他在12月1日的贝多芬奏鸣曲是精心苦练后的结果,但依旧令人失望。于是,一个残酷的疑问摆在了面前:钢琴王子的现状是受制于他的天赋吗?

与此同时,一些华裔钢琴新秀保持着高水准的演奏水平。同样出自中国钢琴基础教育系统,与李云迪同岁的郎朗拥有着超凡的技巧和与生俱来的多变性,他的能量足以让他应付每年百场以上的音乐会,挑战像匈牙利音乐家巴托克(Bartók)、俄国音乐家拉赫玛尼诺夫(Rachmaninoff)一类技巧艰深的作品。而另一位佼佼者王羽佳则有杰出触艺术家所必备的灵性与聪颖,只消听一听她演奏舒伯特歌曲《葛丽芹的纺车》,或者门德尔松《仲夏夜之梦》里的谐谑曲就知道,音乐在其体内实属浑然天成之物。

但今天的李云迪则不同。他的音乐中缺乏令人惊喜的火花和赏心悦目的色彩,难道是钢琴比赛的一锤子买卖把他送上了一条不归路?他取得了令人艳羡的荣誉,却不一定具备与之长久匹配的天赋、能力与心智,这好比他被推上一匹白马,却并不一定是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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