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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萧萧忆撸柴

立冬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北风吹起,气温骤降,人们穿上了厚厚的冬衣。寒风扫得山坡树林象波涛一样起伏,呼啸的风声从山林中滚滚袭来,传遍旷野。举目所及,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枯枝残叶纷纷从树上飘落下来,翩翩起舞,漫无目的的飞向四野。不用多久,山上各个旮旯上便堆积了金黄金黄的落叶。

小时候,那便是我们撸柴最忙的时刻。那时候,我们农村没有通电,没有钱烧煤,家里煮饭菜、煮猪潲、取暖烤火,都靠去山上撸柴叶子。

碰到这种大风天,便是我家最忙的时节。母亲在天还没亮时,便叫醒我和姐姐,让我们背着篓子拿着禾枪去山上撸柴。当时姐姐十一二岁,我才八九岁,就能上山撸柴了。弟弟五六岁,不能上山,留他在家里煮饭。

姐姐是撸柴的好手,家里的柴,大都是她撸的。她背着差不多她高的篓子,每天早上去学校读书前和下午放学后,都要去山上撸一篓子。她勤快,诚实,不用母亲喊,她总是自觉的去了。她到山上搂柴也有一套技法,我们撸不到的,她居然能撸一大篓。那时家家户户、大大细细都去撸柴,山上到处光秃秃的,但姐姐总是能撸到满满的一篓柴回家。

母亲一般不进山撸柴的,她只是冬天偶尔去几次,刮起狂风把树上的叶子吹落下来,满山是柴叶子的时候,才一起来突击撸柴的。她平常要烧火煮饭,喂猪打狗,洗衣扫地……家务事都是母亲承担。她还要去生产队出集体工,要挣工分才能分到口粮谷。父亲远在甘肃兰州的工厂里,家里的重担就落在母亲身上。四属户的苦,只有四属户的家庭才能感受深刻。

我也要常常去山上撸柴。姐姐是背着大篓子,我只背着小篓子。姐姐早上常常一个人进山,等她撸了一篓子柴回家,我还赖在床上没起来。姐姐早上也叫我一起去,我躲懒赖床,故事装作不听见。姐姐叫几声,见我不应答,她就独自一人背着篓子上山了。

我下午放学回家,放下书包就得上山撸柴,每天一篓子任务不能少,那是不能赖皮的。否则受被骂,碰到母亲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挨打。那时候的母亲,也许因为家里穷、心情烦恼,动不动就会打人的。我们三姐弟中,姐姐最大,挨打次数最多。弟弟年纪少,母亲疼满崽,打的次数少。我也挨打过。但挨打的次数只有廖廖几次。但凡母亲生气了,我就溜走,母亲气散了,就不会再打了。有时母亲打我,我爬上楼梯躲到楼上,迅速把楼梯抽上楼去,母亲见我滑稽的情形,扑哧一笑,气消了,就放过我了。

一般情况下,我会和几个好朋友结伴,壮着胆子,偷偷溜到杏子铺的禁山(封山育林)里去偷柴。很小心的,不能讲话,还要用心四处张望。如果有异响,马上停下来,躲在柴草丛中不敢动弹。因为一旦被捉住了,茅镰进山罚二元,篓子进山罚一元,要没收毛镰和篓子,要写检讨,有时还要戴黑牌子游行。所以一旦发现被守山人发现了,我们就不要命的猛跑,逢山过山,逢水渡水,背着空篓子飞快的跑回家。

守山人的咳嗽声我听到过,但他从没有捉到过我们。也许是守山人同情我们,远远的咳嗽几声,给我们发出信号,故意放我们走吧。

那时我贪玩,往往误了撸柴。和小朋友在黄狗坳的大石板上面,和小朋友玩各种游戏。有用纸板打包的,有划格子跳绳的,有滚石头打弹子的,还有捉冇血牛的。还有小朋友借来一本连环画,我们就团团围着,大家一起看的。

若是无聊时,三五几个小朋友躲到麻神山的路边树林里,等有人经过时,摇动树枝呼呼作响,从山上滚下石头,用砂子向路上抛洒,还变着声学着野兽的叫。吓得山路上行走的人们魂飞魄散,拔腿向前跑。然后我们哈哈大笑。

更有趣的是,有时碰到单身汉‌‌“麻拐‌‌”大叔在黄狗坳放牛,我们就缠着他讲故事。麻拐大叔以前也与一个叫‌‌“山茶‌‌”的姑娘订过婚,他们情投意合,恩爱幸福,后来因山茶病死了,麻拐大叔就不再娶妻,一直这样单着。

我们喜欢听他讲故事,就经常缠着他。他故意说‌‌“不讲不讲‌‌”,我们就到刺篷中摘些红艳艳的泡,或者山上打些毛栗子、苦楮子等果实送给他。他就乐呵呵的笑,就跟我们讲起故事来。他讲过‌‌“曹十二大人借楼梯‌‌”和‌‌“手臂捆在扁担上‌‌”的故事,讲过‌‌“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的故事。我们听着故事,觉得很有趣,老缠着他讲完一个又一个,有时讲到太阳落山。

时间虽然过去四十多年了,麻拐大叔给我们讲的故事的音容笑貌,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那时的我特别贪玩,总是忘了时间,等到天黑下来,才知道还没撸柴呢。

这时我就心急如焚了。那时的山上光滑滑的,落叶都被勤快的人们撸光了,想要很快撸满一篓子柴叶子,肯定不可能。

我只得背着空篓子回家去。先躲在屋后的草丛中观察情况,见母亲不在柴屋,便偷偷摸摸溜到柴屋里,从柴垛上迅速抱起柴叶子装进篓子。

母亲晚上常常要到柴屋看看我们的篓子。如果撸柴撸满了篓子,母亲就不会打骂我们,如果没有撸满,我们肯定要受责罚的。

有时候母亲在柴屋里,我便不能作弊的。那我从堂屋进去,故意气喘吁吁的跑回家,做着很慌乱很害怕的样子,躲进母亲的怀里。母亲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撒个谎,说是被守山的人赶着我们,我们的柴都被抢去了。我们拼命才跑回来。

母亲信了,安慰我说:冇事冇事,人冇事就不要紧。然后就吐点口水到她手板上,她按在我前额上向上揉着,一边揉一边说:崽几在果哩(这里),崽几在果哩……

这些事瞒不过姐姐,但她不会说破,她忍住笑,转身过去,背对着母亲。

后来母亲无意中听小朋友的父母说起这事,就知道了真相,以后再也瞒不住母亲了。因此,有时候贪玩背着空篓子回家来,只得向母亲老老实实交待,只得接受母亲的责罚。

十八岁后,我去当兵了,在部队生活了十多年,后来又转业在单位工作,就再也没有上山撸柴了。

其他人现在也没上山撸柴了。人人家里都烧煤气或电火,早就不烧柴了。今年我几次去雷打石游玩,看见山上的落叶,堆成了厚厚的棉絮,满心的欢喜,踩在金黄金黄的落叶上,嚓嚓的响,很柔软的感觉,很惬意。这让我回味曾经的岁月,有点苦,也有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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