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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料大王之死

夜晚时的绿屋,很像是一艘豪华邮轮

文革后落实政策,有关机构表示要归还贝娟琳当年被没收的花园洋房——绿屋,被她拒绝了。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要知道,像这样的花园洋房,在上海价值上亿,而且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

在上海的徐汇区和卢湾区的交界处,是老洋房的聚集区。这些建于民国年间或更早时期的花园洋房,在今天看起来仍然富丽堂皇,引领潮流,呈现出现代气象。这些洋房,装修精致,客厅、舞厅、餐室、书房、卧室、卫生间一应俱全。

上海全市现存老洋房4000-5000幢,但90%以上属于国有,仍保留私有产权的老洋房只有200多幢,其中产权清晰、可以出售的老洋房全市不超过100幢,修缮完好的不到50幢!这些老洋房是上海最有历史价值的经典住宅,每一幢老洋房的背后,都凝聚着一个传奇故事。

这些老洋房坐落在幽静的马路边,以各自独有的特色,或红瓦粉墙,或欧式屋顶,椭圆窗棂;花园里绿树成荫,草坪铺地,环境清幽,自成一体。

一到晚间,窗户中亮起柔和的灯光,房间内隐约传出悠扬的琴声。一墙之隔的世界,是无数人期待的梦想,是老洋房富贵优雅的传承。

如今的老洋房,已经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居住功能,而同时有了藏品的价值。这些价值,就包含有与老洋房与生俱来的故事。

在上海铜仁路和北京西路交叉口处,有一栋极具特色的绿色洋房,洋房外墙由绿色釉面瓷砖装饰而成,因此得名绿屋。

宅主吴同文与其父吴善卿都是上海有名的颜料商人,吴同文成年后娶了苏州颜料大王贝润生的女儿做太太。贝润生在上海有不少的地产,他大手笔拿出一块三亩三分三厘地作了女儿贝娟琳的嫁妆。

吴同文就用这块地建造了绿屋。也是有钱人好办事,他还特别向工部局申请了哈同路333号的门牌。门牌号的数字,就是岳父贝润生赠给他的土地面积。

绿屋的整体构造,是由匈牙利建筑师邬达克设计的。从外形上看,整个建筑上下四层,像一艘巨型游轮,既有直线的立体简洁,又有弧线的流畅动感。

绿屋内部,功能齐全,有不同需求的卧室、梳妆台、浴室、卫生间、客厅、餐厅、厨房、洗衣房、车库。在底层还设有供主人享乐的宴会厅、舞厅;顶层则是棋室一类的娱乐场所。

吴同文是吴家抱养的唯一男孩,读书不很在行,但却擅长经商。兴趣方面喜好跳舞,舞厅铺设的是弹簧地板,踩在上面,能激发跳舞者的热情。

抗战时期,国军因为扩充军队,急需绿色颜料,吴同文抓住商机,经营绿色颜料生意,获得丰厚利润,使家族事业有了长足发展。绿色成了他的幸运色,绿屋的墙面色彩,就是这么来的。就连乘坐的私家车,也是绿色的宝马。

生意上,吴同文做得鸿运当头,但婚姻上却是不太美满。他的岳父贝润生是苏州的颜料大王,贝家是苏州巨富,苏州名园狮子林,就是贝氏家族的私家园林。吴同文19岁时娶贝娟琳为妻,并非自由恋爱,而是父母之命,贝、吴两家联姻,更多是出于利益上的考量。待走到一起,才知道彼此并不真正合适。

吴同文后来自己看中了一位姨太太,这位扬州的女子,性情温柔,品行贤惠。她16岁跟了吴同文,便能对丈夫行体贴之事,明白自己在吴家的地位。初进吴氏家门,拜见大太太贝娟琳,便能恪守礼仪,谦卑恭敬,摆正身份。日常打扮,也绝不招摇,身着素色旗袍,步态端庄。所以深受吴同文喜爱,常常带她出席宴会,应酬客人。两人情投意合,在绿房子中度过了许多美好时光。

49后政权更迭,新政府对民族资本家实行“利用、限制、改造”的统战政策,即便不断有运动发生,吴同文都能巧妙规避,独善其身,依然可以在他的绿房子里逍遥自在,毫不声张地组织舞会,邀请过去那些上海滩的大亨,在弹簧地板上翩翩起舞。

与丈夫吴同文喜欢应酬喝咖啡跳舞不同,贝娟琳却是虔诚信佛,经常吃斋念佛。夫妻俩虽然同处于一幢楼中,却形同分居,贝娟琳常年独守空房,实在无聊了,就前往香港居住一段时间。夫妻间各行其事,不吵不闹,倒也相安无事。

好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直到1966年文革降临,8月里的一天,红卫兵突然肆无忌惮地闯进家门,彻底摧毁了往日里自在奢华的生活,把吴同文拉到花园里弯腰批斗。他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进进出出,楼上楼下四处抄家,脾气来了,就拿弧形玻璃窗砸个大洞。吴同文这辈子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尽管不敢反抗,内心却充满了悲愤。当晚,他和小妻在三楼的卧室里,用一杯咖啡吞下了整整一瓶安眠药,然后双双躺在床上,陷入深睡,自杀身亡。

吴同文与姨太太一同死去的第二天,独居的贝娟琳听说了这件事,令她感到既恼怒又悲痛。吴同文生前冷落了她几十年,临死也要瞒着她,全然没把她看成一家人。但无论怎样,毕竟夫妻一场,见吴同文死得如此烈性,仍不免感觉到几分痛心。

吴同文死后,房屋被国家没收。过了十年,动荡结束,随之落实政策,相关单位表示会归还吴家的绿房子,但被吴太太贝娟琳一口回绝了。这位大彻大悟的贵妇人说: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就算把绿房子拿回来,也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气派。

她住进了相关部门分配给她的位于常德新村的一套房子中,同儿子儿媳一同生活。贝娟琳年轻时遭到丈夫冷落,动荡年代被赶出绿房子,晚年生活回归平静,在儿子儿媳的照顾下,一直活到92岁高龄。

2023-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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