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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瞒疫情犯了反人类罪

世界正在经历“第三次大战”

武汉肺炎从全球情况来看,假设中国公布的数字是真实的,那么中国在确诊病例和死亡数字方面都已退居第三位。上周五,习近平与特朗普通话表示:中国愿意给美国提供援助。其后,特朗普在记者会上说:“他们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委婉点说,那是一个不同形式的政府。”

前两天,北京学术网站“钝角网”刊登一篇中国《财经》杂志主笔马国川访问旅法学者张伦的长文。在北京网刊出,当然避开一些官方敏感词语。但文章刊出一天就被删除。接着,在注明“删节部份内容”后再刊出,一天后也遭删除。我留下来读后,虽觉得有些地方避重就轻,但视野广阔和深入,值得详细介绍。

张伦在中国出生,北大社会学硕士,89年六四后经香港流亡法国,靠自己挣钱、苦读,在巴黎取得博士学位。现于赛尔吉-蓬多瓦兹大学(Université de Cergy-Pontoise)任教。在法国没有参与海外民运,亦少与当年运动伙伴联系,有时在法国媒体投书或出版书籍分析中国时势。

张伦目前在哈佛大学做访问学者,对于欧洲与美国的武汉肺炎疫情都有了解。在访问末段,他说:“我们正在经历‘第三次世界大战’。当然,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与人之间的战争,但是牵扯这么多国家,造成这么大损失,从波及人群、遭受损失、国家动员、社会心理等方面看,这完全是一种战争的状态。而且各国动用的处置办法基本都是和战争性质有关的,因此以战争做类比并不为过。这是一场非传统性的世界大战,跟恐怖袭击一样,是对国家、个人安全的新型的重大威胁。”“从人和病毒的大战,连带造成的各种政治、经济、社会和意识上的后果,进而引发人和人的战争,也是完全有可能的。由于全球经济的衰退造成经济资源萎缩,会引发各地社会冲突,甚至包括没受过疫情影响的地区,可能也会因次生的经济问题带来局部冲突。就像二次大战一样,有些国家没有参战,但事实上大战对其的影响深远,也都没逃得掉。总之,它会引发世界格局的重大变革,旧时代已经崩塌了,从此人类历史会分为‘2020年之前’和‘2020年之后’”。

大约十天前,畅销书《世界是平的:一部21世纪简史》作者Thomas L. Friedman在《纽约时报》写了一篇文章,将B.C(公元前)和A.D(公元后)重新定义为B.C.—Before Corona和A.C.—After Corona,即“冠状病毒前的世界”和“冠状病毒后的世界”,与张伦可以说所见略同。

称作第三次世界大战,可能引发人间实战,以及历史里程碑意义竟可与公元纪年类比,意味疫情将引发世界格局的重大变革。人类社会将往何处去?生于这时代的人不能不关注。

张伦在访谈中,回答了一连串问题:西方国家是否疫情失控?经济会否崩坏?民主制度是否缺乏效率?中国是否有制度优势?不同国家制度的基本哲学是什么?这次大疫会不会增加世界对中国的不信任?全球化会不会因这次疫情而终结?他评述各国应对这次公共卫生危机的措施与效果,涉及国家制度、文化传统、人口结构、医疗资源等各方面。

民主国家的抗疫表现

《经济学人》杂志有一篇文章,讲一国领袖的抗疫表现,取决于三个因素:对疫情不确定性的态度,健康照护体系的结构与能力,最重要一点是领导人是否受人民信任。

这次疫情作为新发现的病毒,不确定的因素很多。包括被感染者无症状却仍然带病毒传播;潜伏期长,有时检测呈阴性,出现症状再验才是阳性,而病者已经进入社区活动多时;传播迅速和广泛,一个人可能就感染一大群;此外,还未清楚的是:武汉肺炎是像沙士那样一次性的,还是季节性即随气候变化而消失,抑或是长期性的。所有这些,对所有国家都是新课题。

健康照护体系即医疗体系能否负荷,大量疫情增加会否使医疗系统崩溃,是各国最关注的问题。至于领导人是否受人民信任,对民主国家来说是“最重要的一点”,民主制度下失去人民信任,就意味要下台。但专权体制的国家,不需要人民信任,只需要人民服从,而服从则可以通过合法暴力去实现。

武汉肺炎在11月出现首例,中国一直隐瞒疫情拖到1月20日才称会人传人,23日武汉封城。而大多数国家或地区在1月20日后才出现首例,随后这一个月在世界大爆发。这时中国宣称疫情已获控制。

《经济学人》认为:中国靠着强制隔离、大规模检疫与接触史追踪进行防疫。这种做法的人力与经济成本都很高,不过确实成功降低新增感染数。

这时候,关于中国制度优势、西方国家失控、社会动乱失序、民主制度欠缺效率、执行力太软、西方国家终于封城是“抄中国作业”等等言论,充斥中国媒体与网页。

张伦说,现在欧美的疫情确实比较严峻,但是并没有达到中国人认定的那种程度。这些国家的公众、媒体和反对党对政府有批评,不过批评政府本来就是这些国家政治文化的一部份,永远都会有。面对如此巨大的公共卫生危机,一定会有很多批评声音,更不要说这些国家的应对之策确实有值得检讨之处。但同时要看到,绝大多数的民众还是遵守和配合政府防疫措施的,即使带来一些不便。政府本就是批评的物件,但它又是公民授权的合法政府,因此还是要遵守它做出的决定。这就是现代国家的公民文化。所以基本上看不到除与防疫相关之外的什么社会紧张。“民众都知道,这种体制哪怕决策有误,早晚也会跟台上的政治人物算账。将来可以让他们下台,甚至就其失误以公民身份诉诸法律寻求正义。”至今为止,没有一个西方领袖因武肺疫情而下台,特朗普饱受批评,但民望反而上升。

民主国家政府处理这类问题时需要因势利导:尽管知道问题可能严峻,但是在疫情还没有扩散上升,人们还不认可的时候,如果采取一些压制正常活动的过激政策会引起反弹,反而达不到效果。这次的麻烦在于,武肺病毒一旦传播起来迅猛异常,而行政运作、生活方式、文化宗教活动等要在几天、半个月内忽然作出前所未有的改变,适应不易。比如戴口罩,且不讲是否紧缺,西方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戴过一次。

访问者提到意大利疫情严重,死亡率高,有人因此说,民主制度确实存在效率问题。张伦回答:如果说自由民主制度一定不能很好应对这次公共卫生危机,那么就没有办法解释日本、韩国和台湾为什么防疫成功。即使同为民主体制,不同国家也因应不同文化背景、生活方式、人口结构(如是否老化)有不同的应对之策,效果也不一样。

接下来,他谈到中国的“举国体制”,与不同制度的基本哲学。

隐瞒疫情犯了反人类罪

承网友告知,张伦的访问节录了部份内容在大陆网页再现,今晚他还在钝角网共识国际讲坛上就“世界格局大变革中的中国地位”作演讲。

今天继续介绍他在访问中对中国以“举国体制”“集中力量办大事”的评价。

他不否认这种抗疫方式的一时效果,但其他国家不可能做到。首先,体制上没有一党专政的街道管理制度,就很难把国民像监狱一样地关在家里;在体量上,可以把举国资源集中在一个地方办大事,但如果同时出现五、六个武汉,力量如何“集中”?其次,集中力量办大事纵有一时效果,它的成本和次生后果有时候更严重。武汉疫情得到控制当然好,但由于医疗资源集中而造成得不到及时治疗的其他病人有多少?其他次生伤害有多大?尚未有明晰全面的评估。(从武汉殡葬馆和全国赶制装尸袋的情况初步估计,“举国体制”间接造成的死亡数字是很惊人的。)

力量集中可以打胜一个战役,但长期而言,因为缺乏地方自主和社会上其他的平衡机制,一旦出现危机,灾难的传递后果是非常可怕的。现代文明的本质是变动不居、充满风险,随时有各种各样的创新和不可预测的危机。如果在制度上一切都等着一个决策中心,等着集中力量办大事,就隐藏着各种各样重大的隐患。

这次大疫,外国没有向中国“抄作业”。封城封关是自古以来世界防疫情扩散的老办法。在执行上,西方国家的封城,根本上还是依靠民众的认可与自律。这和中国强制执行的硬封城不一样。中国人可能习惯了“硬”的方式,对所谓“软”的方式不理解,这反映出中外的制度差别、文化差别和价值标准差别。

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是:国家制度的基本哲学是什么?是以效率为所有制度和政策的合法性基础,还是以道义和自由权利为合法性基础?不能说效率与人民的自由权利一定有冲突,但当两者有矛盾时,到底要什么?针对中国舆论批评民主制度执行力太“软”,张伦说:民主制度其实也有“硬”的时候。一旦按照法律程式进入“紧急状态”,政府获得相应权力后,不见得就比威权的效率差。国家应该追求长治久安,效率是需要,但局限于一时的效率、一时的经济发展,都是缺乏历史眼光的表现。

人类没有一个绝对完美的制度,任何制度下掌政者都可能犯错误。重要的是,什么制度让犯错的可能性小一些,犯错之后容易纠正,对错误有人负责。民主制度下为什么有些人会下台,会被选民换掉呢?就是因为执政个人或政党犯错。民主制度的哲学前提,就是假设人会犯错。一个认定自己永远不会犯错的人和制度犯错的概率大呢?还是承认自己会犯错、允许追责的人与制度犯错的概率大呢?答案明显。

这次大疫,各国处理方式不同,也都有大大小小的错误。张伦认为,犯错有性质上的区别:隐瞒疫情不仅是错误,也是犯罪,绝对不允许;资讯掌握不足、决策迟缓失误则是完全不同的问题。也许某一个时间点上,自由民主制度对问题的处理比集权制度还要糟糕。但因为这个制度允许犯错误,允许批评,允许追责,因此像隐瞒疫情这种衍生为犯罪的机率极少。

隐瞒疫情不仅是错误,也是犯罪。犯的是确确实实的反人类罪。美国、英国开始有政治人物提出追究罪责,要求大规模索偿。这种行动极可能延烧全球,造成世界与中国的对立。

2020年3月30日~4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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