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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世界

做梦也不会想到在个人号写第一篇,是因为腾讯「大家」之殁。

早就注册了这个公号,但没有任何动力去写。事实上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动力去为「自己」写任何一个字了。多年的媒体写作,让我太习惯于准确给出每一位编辑所需要的内容。

写的字都是别人要的,自留的却寥寥。

是「大家」的消亡让我突然意识到,应该为一些真正重要的事物,留点记录给自己。毕竟经过这场疫情,很多人都会发现,手里仅剩的东西越来越少。

昨晚的一轮悼念与纪念过后,头痛欲裂的我收到一条讯息:「觉得生命的一部分死亡了。」当下握着手机不知作何反应,是因为太懂得那种感受。一个月之前,我无论如何也设想不到,这场肺炎会让我连过去七年里最重要的公共写作记忆都彻底失去。

也当然不只是因为肺炎,最后一根稻草只是个极好藉口。

我当然知道身边很多朋友(也包括我自己)这两年早就不太读「大家」了,觉得它一路妥协退让,对真正尖锐的问题避而不谈,只能围绕育儿、养老和一些无关宏旨的焦虑打转。

但即使如此,它还是迎来了这样的惨烈收场。

就像李文亮只不过是在微信群里提醒了一些医生同行。他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勇气,只是尽了那一点点微弱的个人责任,就受尽惩罚。

作为一个媒体板块的「大家」,也只因那么一点点对「媒体价值」仅存的担当,就变成一片空茫——公号销号,网站删除,连带所有作者熬过的夜写过的字有过的思考投入过的爱,连根拔起,荡然无存。

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没有办法不难过,因为「大家」见证了我从20几岁到30出头、从香港辗转到台湾的生命片段,让我结识到志趣相投的人,更有幸安放过许多属于自己的回忆与情结。

写过作为香港十八区里穷人最后容身之所的深水埗。

写过第一次去台湾环岛正好撞上sunflowert时天崩地裂的撼动。

写过日本和台湾的反核经验所带来的启发、《窃听风云3》延伸出的香港在地价值,也写过「帝吧出征」的奇景、台湾大选、国民党换主席……

当然还有「开放编辑部」时代的写作战队「无国界公社」。我只想感恩「大家」,让我有机会在一个读者基数足够大的平台上,延续自己上份工作里的心心念念,邀请三观相近的作者,一起打破各种刻板印象。

然而这一切,最终都变成掌心里的月光。

我难过的不只是这些回忆被一笔勾销,更是从今以后,墙内的公共写作空间将陷入万古黑暗。

最坏结果的到来,意味着再没有一丝一毫暧昧和踩线的空间。过去我们觉得「大家」一路妥协和退让了太多,到后期更显得不痛不痒。我们一边唏嘘感慨一边默默忍耐,甚至无形中接受了这是某种迫于无奈的「自保」方式。

过去我至少还有过幻想,可以用文字作为搭桥工具,让两边的有心人都能更多体谅一点对方的难处。同时在墙内墙外写作的人,都明白我在说什么。每个人都懂得把握所谓的「尺度」之时那份痛苦。

但如今,就连那点空间都没有了。

就连已经足够谨小慎微的「大家」都不在了。桥的轰然塌方,让简体中文世界最大的评论矩阵彻底消失。

「大家」的落幕和李文亮之死,本质如出一辙。这当头棒喝应该能让所有人变得万分清醒:不再有幻想,不再有文字游戏和弦外之音,不再有任何你以为还有的模糊空间。每个普通人手里,什么都没有了。

不要再指望任何墙内的评论文章还能保有半点风骨。

我们为了我们过去这些年以来的软弱,一路付尽代价。而最坏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有这样的觉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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