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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中应运而生

“时代的列车在轧轧地前进,跨过了动荡六十年代,踏入人类历史新的十年。……”这是我在1970年到来前,为《七十年代》月刊写的“发刊词”开头两句。

20世纪的60年代,是人类历史极为动荡的十年。在美国,爆发令社会分裂、动乱的民权运动和反越战运动,甘乃迪总统遇刺,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遇刺,暴力团体黑豹党出现,校园与大学城不断爆发激烈的示威与警民冲突。大学生或激进或崇尚自由,而极少自称保守。青年人若不投入抗争,就陷入颓废、吸毒、滥药、迷茫。在欧洲,苏联入侵捷克摧毁了布拉格之春,也使苏联这个社会主义教父丑态毕露,西方左翼思想家和青年对社会主义的追求,从对苏联的失望转而寻求中共批判“苏联修正主义”的合理性。法国规模庞大的学生运动,掀起西方世界反建制的热浪。从欧洲到美国到日本,激进的反建制学运一浪接一浪。与此同时,人类踏足月球就带来前所未有的科学愿景。在中国,文化大革命从最初带来“自下而上地洗涤上层污泥浊水”的这种浪漫幻想,到“破四旧”打倒所有旧文化旧思想,砸烂古建筑古文物,斗争杰出学者、作家、文化人和各级当权派,种种野蛮残暴手段层出不穷。文革的极左蔓延至香港,1967年的左派暴动,带来社会前所未见的动荡,也使安享法治之下不理政治的市民,开始要在身份认同上作抉择。法国印象派大师高更在一幅画中诘问:“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往何处去?”是我当时置身于香港左派阵营,又面对世界、中国、香港局势的迷茫,时或引发的思考。

文革发生时,我已经进入出版界超过十年,在这十年里,从白天编书到晚上自修,编写自学丛书,我读了大量中外经典。除了鲁迅全集之外,在文学上对我影响最深的,是中国古典诗词,和俄国19世纪现实主义文学作品。我至今都不大好意思自称作家,是因为旧日阅读产生的标准,使我对“作家”这称号觉得高攀不上。我十分认同美国政治学者Russell Kirk的一句话:“现代人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矮子,之所以看得更远只因为有伟大的前辈。”

文革把旧日巨人的文化革掉了,中华大地文化一片荒芜,书店除了马列毛著作之外,其他书籍都被当作“封资修”(封建主义、资本主义、修正主义)作品毁掉或收藏起来。香港的左派书店也一样。香港左派电影也从暴动前的兴旺走向一片荒芜。

随着香港暴动无疾而终,暴动文化也走进死胡同,而中国大陆仍然处于斗争、毁灭的烽烟中。我感觉到左派群体缺乏文化产品的苦闷,不仅是港澳,而且在星马一带有一大批左派华文读者也同感没有读物的苦闷。在本来为“反英抗暴”而设的出版社,我编写了一些稍为温和、说理的读物,受到左派读者群的欢迎。于是,我向左派领导提出办一本刊物的建议。因为不是左派嫡系的出版物,不那么僵硬地要求“政治正确”,较开明的领导人也就接受了。《七十年代》就这样在左派陷文化苦闷的时代背景下应运而生。

厨川白村说,文学是苦闷的象征。对我来说,当时创办一本刊物也是。1970,我3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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