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春雨惊春清谷天,今年的春雨来得极为凶悍,村口的小池塘的水位不断升高,弯腰的大树早已有部分枝叶被池水漫过,仿佛水底也长着一株大树似的。雨水巴啦啦拍打在树叶上,大风吹过,呼啦啦亮闪闪,若有阳光打下来,仿佛结了一树的翡翠。

‌‌“爷爷便在这大树底下长大的。‌‌”顺着父亲的手指看过去,似乎还能看见爷爷在树下乘凉的样子,和在城里街口看风景一样。目光澄澈,笑容可掬。太阳渐渐下山,爷爷便将借来的藤椅还给店家,拍拍裤腿回家吃饭,走路带风。即使站着,也是笔挺得很,老兵的姿势,带着历史特有的朝气。

‌‌“啊哈哈哈又有韭菜粿!好啊!‌‌”回到家的爷爷盛满一碗粥,一边夹起韭菜粿放到小盘子里,煎炸过的韭菜粿滋滋冒着热气,碧绿色的粿皮略显透明,内里的韭菜呼之欲出,青绿色,咬开后,满嘴都是傲娇的清新。‌‌“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春天的韭菜鲜嫩多汁,一茬茬茂密的绿色煞是好看。每逢清明回老家,爷爷便会去老家的市场拎回两小筐韭菜粿,蓝色的塑料筐沉甸甸的,爷爷一手拎一筐,从市场走到车站,一口气都不喘。笑呵呵地跟司机打招呼,‌‌“整条街都是我们的亲戚呀。‌‌”从街头到巷尾,从卖猪肉的大叔到摆摊卖橄榄的阿嬷,爷爷都能攀谈几句。每次回老家,爷爷都高兴。

买回来的韭菜粿下锅煎熟后,蘸着辣酱吃是一绝,不但口味上鲜辣适口,颜色上能找来和辣椒红如此般配的翠绿,也只有韭菜了,而韭菜藏在薯粉粿皮那种晶莹剔透背后,便又多了一丝神秘和羞涩。爷爷喜欢吃韭菜粿送粥,端起他那专用大碗,呼噜噜一阵牛饮,米粒软糯随着米汤溜进嘴里,再看他那喉头一上一上地动着,那种豪气我至今学不来。不过以后可能能学到,假如再多给我一个韭菜粿蘸辣酱的话。

春韭香,夏韭臭。清明雨后的韭菜做粿最好。焦脆的粿皮夹着鲜嫩的韭菜,嘎吱嘎吱间,香气直蹿天灵盖,‌‌“香!‌‌”爷爷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若是微醺,便叉着两只手坐在桌边开始讲故事,说到兴起便再夹起一枚韭菜粿放到嘴里嚼着,笑脸盈盈,默默不语。

除了韭菜粿,红桃粿也是爷爷的心头好,饱满的米粒在粉红色的粿皮里和虾米香菇挤着,蒸熟了吃,蘸点酱油,唇齿留香;下油锅煎熟吃,又是爽脆喷香的小吃,有一年冬天极冷,爷爷满上一杯烧酒,煎了两个红桃粿,一边看着李云龙在电视里炮轰鬼子,一边轻轻抿着烧酒吃着粿,看到开心处便哈哈大笑,团团白烟时不时在嘴边喷出。堂哥还小,偷偷喝了一罐啤酒,拎着啤酒罐来到我们家,换做别时,或许已经被爷爷抓起来严厉批评了。

那次的堂哥却是被爷爷拉下来一起喝,‌‌“来来来,吃粿!‌‌”后来爷孙俩还把空啤酒罐扔到地上,竖起来,‌‌“一二三‌‌”对准便是一脚,咣当当踩扁了,‌‌“拿去!‌‌”堂哥拿着那空罐子,第二天换了两个氢气球。

当然堂哥并非一直如此好运。有一次放学后,堂哥在学校后门的小吃街上偷偷买了一串烧烤,五毛钱,还没舍得吃,忽然背后一个猛推,堂哥一趔趄,还没缓过神来,爷爷一巴掌呼了过去。

从那之后堂哥再也不敢吃路边摊了。

不过我还记得打那之后没多久,爷爷便带着我们去吃鲎粿,一样是放学后,一样是爷孙仨,一样是路边摊。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除了韭菜粿,春天的韭菜割来炒面也是爷爷的最爱。老家的后厨时不时火光闪闪,不用问,便是老先生下厨了,他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光着膀子,腱子肉随着颠勺有规律地收缩着,大火重油,那种把火炒到锅里的操作,收获了整条巷子里的小粉丝。爷爷在吃炒面时也有他自己的标准,必须大口大口地咽,一根根拉扯着吃,浪费了镬气,也没了豪气——‌‌“男子汉,吃面就要大口大口地吃!‌‌”

侄子望着老家院子里的花出神,突然冒出一句——

‌‌“这花开得好美,也好多哦,可惜……‌‌”

‌‌“可惜什么?‌‌”我很少见到他如此忧郁的眼神。

也不知何故。

‌‌“可惜它们很快就会谢了。‌‌”

这般年纪便也对这花起了怜悯之心。

‌‌“不过不怕!‌‌”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娃清奇的脑回路。

‌‌“植物和人一样,都是有春夏秋冬的。‌‌”

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这谷雨便是春天最后一个节气了。暮春之后,便是初夏了。韭菜最好的味道,要等来年了。

来!要不……咱爷孙喝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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