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我渴望“米兔”一直走下去

这段时间脑子一直在翻腾。就像一条静止的大河被搅动,沉淀已久的东西一点点都浮出水面,我才发现,突然,它们就像待爆发的火山,里面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不是死寂一片,从来不是。

我几乎看了所有能看到的关于‌‌“米兔‌‌”的帖子,亲历者陈述的,被举报者反驳的,法律界政治界的,不同理论角度探讨的,等等等等,感觉自己像接受了一次又一次洗礼。

当年读博士的时候,正是女性主义在理论界兴起的时候,我也准备以此作为自己博士论文的起点。买了很多理论书籍,大多都认真研读过,觉得自己不算一个女性主义者,但还算对女性相关理论有较多了解的人。

但是,今天,在面对一个个案例,面对那么多不同角度探讨的文章时,觉得自己还非常非常贫乏。这些文章在不断提醒你,事情还有另一面,还有另一面,还有另一面。每一面背后都有另一面。每一面都有对立面。这是多重要的时刻啊。我们的想法、观念,我们对权力结构、人性状态的认知被不断颠覆,不断涤荡。在反复涤荡的过程中,真正的思想才有可能出来。

我简直是胆战心惊地看着一篇又一篇文章出来。我感谢有生之年能够经历这样的时刻,能够有这样的机会,感受这场发自民间又蔓延至知识界、法律界和社会各个角落的思想运动。我害怕一些过于粗暴的声音,害怕那些二元对立式的、情绪化的话语,因为它们可能毁掉刚刚生长出来、极为重要的空间。

我希望通过这场运动,万千个细小声音都能够浮出历史地表,它们相互碰撞,甚至互相抵触,形成一个众声喧哗的场景。如果最终能够在社会层面产生一个个空间,女性,或者,每一个人,可以在空间里面表达自己,能够把自己对事情的理解开诚布公地表达出来并进行呼吁,那将是非常好的事情。因为,能够拥有一个空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在不断学习的过程中,我也在不断想起一些事情。

是的,我想到了小黑女,我在《出梁庄记》里面写的那个被性侵的女孩子(小黑女是化名,里面涉及的村庄和人物关系的都是化名)。我一直在想她。我曾经和她、还有她奶奶相处两天时间,陪她去县城,找医生,看病,取证,找警察,和她奶奶商量怎么办。现在,我还保存有她的录音、她检查身体时的录像,医生的诊断,等等。有一次,我无意打开电脑里的录像存档,翻到采访小黑女的那一段,我又一次听到录像里我抑制不住的哭声。那一刻,我正问对面的小黑女,为什么那个邻居老人第一次对她那样做时她没告诉奶奶,小黑女说,因为她怕她奶奶伤心,因为她奶奶已经很累了。我又一次忍不住流了泪。

实际上,小黑女的事情一直是我的心病,如书中所言,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可我知道,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这么多年,我努力和她相忘于江湖。我从来没有去看过她,哪怕回老家从她村庄旁边路过。我甚至暗示自己,那不是她的村庄,我要真的忘掉她。为什么我要这样做这样想?我不想再见她。暗地里我希望,她能完全忘掉我,忘掉这件事,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健健康康地生活,谈恋爱。我甚至觉得我的存在也是她的污点,因为我知道了她的事情。

和小黑女、她的奶奶相处的两天,是我极为痛苦、煎熬的两天。事情不断回到原点。奶奶一会儿说要去报警,一会儿又揪着头发说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儿媳,把头往墙上撞,觉得不如死了算了,再或者,就是把头低到腿上,默默地哭。奶奶心里是怯懦的,她其实不敢报警,她怕和邻居撕破脸,她怕人家倒打一耙,怕事情被人知道孙女将来找不到婆家,怕在村里、亲戚那里丢人。我打电话给做警察的朋友,警察说这种事情最后肯定受伤害的是女孩子,医生也叹息着摇头,说这样的事情太多,很少有报警的。小黑女自己看大人伤心,也伤心一会儿,可很快又忘掉,看着自己的相片,还天真而开心地笑。可这更让人想哭。

就像一堵无形的墙,一张密密的网,把小黑女网了进去,把我们所有人也网了进去,越挣扎,它就越紧。那一刻,我深深感到这网的密不透风,这网的沉重和可怕。

我想讲的是,在具体生活中,受伤害的人和家庭内心所遭受到的煎熬是再有同情心的人也无法完全感受到的。在乡村,性侵事件、性骚扰事件太多太多了,大部分都永远被留在黑暗中了,留在其中的还有那个家庭和那个女孩子。至到现在我还清晰记得,我小时候的一位伙伴在去上学的路上被性侵之后,全村人那副怪怪的模样。

幸亏,她的父亲在外地有工作,她很早离开了村庄。即使这样,偶尔谈起来人们还是那副情不自禁的怪样子。我的另一位同学也因为这样的事件而被传说了好久好久,她天天低着头走路,一个人独来独往。几乎每一天,我们都能够从新闻里看到乡村的性侵事情。这些只是被曝光的一部分。那里是一片沉默的海,有太多太多的人被埋其中。

如果‌‌“米兔‌‌”运动真的有可能形成一个空间,言说的空间,表达的空间,那么,我内心希望的是,这一空间能不断扩大,直至广大的乡村。让那里的万千女性、万千家庭,也能意识到:是的,这不是你的错,没有那么耻辱。耻辱的是那些人。

如果这场‌‌“米兔‌‌”运动能够持续而广泛地讨论,坚决而耐心地推进,一直成为整个社——制度层面、男女层面、人性层面——的基本共识,它成为每个人的基本常识,也许,有一天,小黑女就不必被我相忘于江湖,我可以找她聊天,探讨这件事情,小黑女的奶奶也不必如此深重地自责、羞耻。

我敬佩那些实名举报的女孩子,敬佩那些从法律上权益上帮助她们的人,敬佩那些能够从理论上进行思辨给别人提供思考甚至是靶子的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走向更理性的行进。

一场社会思潮,并非是单向度的摧枯拉朽式的,它应该是一个多向教育,多向澄清,就像我们在讨论‌‌“米兔‌‌”网络举报时同时考虑到到法理,讨论女性勇敢发声时同时讨论如何辨析事实,讨论人与人相处的界限时也讨论怎样是适度的分寸,这些可能会使狂飙意义的行进慢些,但它一定在长远意义上对男人女人,对社会观念的真正改变有好处。

观念的改变是最为艰难的事情,几千年来,在世界文明史上,女性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处于被物化、矮化的地位,这一观念已经深入每个人(不只是男人,女人也是一样,制度、权力也一样)的潜意识深处,要想有真正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也是这场运动的伟大之处。我们要有奋斗、呼吁,也要有争论,既在争论中前行,也要在争论中修正自己。这是一种能力。每个人都需要学习。

一个社会运动能被推动多远多深,知识分子的参与非常重要。这样一场运动是需要知识分子去分辨、提炼、总结众生的申诉的;同时,作为众生的一分子,他们也将首先受到这样的试炼。他们的讨论、辨析、发声会形成强大的社会舆论和思辨力量推动着事情往前走,引发行为层面的改变,然后,才有可能形成普遍的社会观念,影响延伸至社会的最底层。

我渴望‌‌“米兔‌‌”走远,一直走,走下去,走到广阔的乡村大地。那里,还有无数女性在等着。

下文是梁鸿在《出梁庄记》里面写的那个被性侵的女孩子‌‌“小黑女‌‌”的故事。

黑女儿

作者:梁鸿

文章摘自梁鸿《出梁庄记》

腊月二十一的上午十点多钟,万明嫂子急匆匆地来找嫂子,说出事了。万明嫂子妹妹的女儿,今年九岁,被邻居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给坏了。

前一天下午,奶奶和小孙女出去,看到邻居的那个老头,小孙女很害怕,不愿意往前走。奶奶把小孙女拉回家,盘问了一番,才知道这件事。万明嫂子问做助产士的嫂子能不能鉴定出来,治这个人的罪。

在比比画画说的时候,我看到街对面,站着一老一少,一直往这边张望。嫂子没有资格做这样的鉴定。这种事情必须要到穰县大医院的妇科去做才可以,也才有法律效用。我提出开车把她们送到穰县,帮她们找相关熟人。万明嫂子喜出望外,向那祖孙俩招手,示意她们过来。

奶奶拉着孙女,畏畏缩缩走过来。小女孩儿很艰难地向前挪动着,每走一步,嘴唇都抽动一下,很痛苦的样子。还没有上车,就拉着奶奶说要上厕所,她老想小便。一会儿,厕所里就传出小女孩儿的呻吟声。坐在车里,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奶奶那张脸,那是世界上所有的愁苦都集中在这里的一张脸。她的呼吸好似一直没有顺畅地进入过她的胃和胸腔,就吊在嘴巴和脖颈处,下不去,又出不来,哽在那里,极为痛苦的样子。

我们到穰县医院的妇产科,找到一位医生朋友,大致说了情况。朋友让小女孩儿把裤子脱下来,让奶奶抱着小女孩,她戴上手套,仔细地查看。女孩儿的会阴部已经红肿和糜烂,每触动一个地方,她就‌‌“啊啊‌‌”地叫着。朋友神色凝重,回头把奶奶批评了一通,又问小女孩小便是否疼痛,小女孩点点头。诊断结果是‌‌“会阴部严重撕裂,宫颈受伤,泌尿系统感染,已有合并症‌‌”。她仔细地给小女孩儿清洗了一番,又涂上一些药。奶奶把小女孩儿的衣服穿上,让她坐起来。朋友开始问小女孩儿。

妹妹别着急,我问你话,你慢慢想,慢慢说。给我讲讲是咋回事,回头咱们把他关起来。

……

那个人咋找你的?

他拿了一盒奶,还有糖,让我吃。

他碰你了没?

碰了。他用手抠我那儿。

用手抠你?

后来用身上的东西。他碰我六下,然后,他又把他裤子脱了,

把我裤子也脱了,塞到我这里面。

流血了没有?

流了,我自己撕点纸擦擦。

纸呢?纸弄哪儿了?

扔茅坑里了。他以前碰过你没有?

碰了。

他都是啥时候找你的?

以前是我奶奶上午去上街了,我在院子里看门。大凳子在院子

里搁着,我坐在凳子里看门,他又来了。他把我叫到屋里。

你为啥不给你奶说?你咋不骂他?

以前是我不敢告诉我奶奶。

为啥?

……

怕你奶奶打你?

不是,我是怕我奶奶知道,我奶奶又要气。

你怕你奶奶气?

是哩。每回我哥哥惹她,我奶奶都不高兴。我不想叫奶奶伤心。

你不想叫奶奶伤心?

是哩。

……

九岁的小女孩儿始终以缓慢、平板和迟钝的声音回答,这迟钝在小小的房间里回响,像钝刀在人的肉体上来回割,让人浑身哆嗦。愤怒逐渐滋生、涨大,充斥着胸膛和整个房屋。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通通‌‌”地跳,感觉到眼泪流到嘴角的咸味。九岁的小妹,她还不明白这样的问话的残酷性,还不明白这件事对她作为一个女性生命的影响。但从她恐慌的、怯生生的眼神里,她已经明白,她犯错了。她不停地往奶奶身上靠,在说话时,也时时看着奶奶,仿佛在根据奶奶的神情来判断她的话会对奶奶产生什么反应。

奶奶僵硬地坐在那里,一直流着眼泪,那花白头发重重地扣在她头上,压着细弱衰老的脖子。她身上的‌‌“气‌‌”似乎被抽走了,无法撑起她极瘦的身体。在听到小女孩儿那突然转折的话时,她拿手背使劲擦了一把眼泪,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让小女孩儿依住了她。奶奶先说起了她的孙儿。

俺们那个孙娃儿犟得很,一回家把书包扔了就跑,不学习就算了,成天和别的娃儿打架,咋打他都不行。成天把我气得心口疼。孙娃儿是一岁多的时候留在家里的,今年都十三了。他出手重,没个准头,你说,万一把人家谁打伤了,可咋办?有时候偷我的钱,偷偷上街打游戏,一天都不见人影。黑女儿两个多月的时候,她妈们就出门打工了。也笨得很,都九岁了,还在上一年级,老师留的题都不会做。

我是咋知道的,今儿早,我俩出门,她看见那个老头,一看见就吓成啥了,拉着我要往回跑,说奶奶,奶奶,就是他把我裤子脱了。一会儿,她又催着我,说,你去找他事儿,你去找他事儿。现在想想,昨晚上回家,我发现她裤衩上有血,没有往那儿想,就给洗了。她还叫着她身上疼,她没说是咋回事,也没说清楚是哪儿,我也没在意,想着是胡叫的。我胃疼得很,回来又到处去找她哥,没顾得着管她。他们俩在家里,我成天都没顾上管,我自己身体也不好,地里还有点儿活,她哥也不听话。我是想着,我一个老婆子也不容易,能顾住他们吃喝就行。

以前那个人就坏,碰人家年轻媳妇。他当民办老师的时候,骑自行车上街,在路上碰到俺村里的一个媳妇,他让人家坐上,说带人家上街。走到路上,他让那个女的用手摸他那个地方,那个女的回来给她男的说了。我记得可清,是大年初一,那家男的拿着刀在村里到处追他要杀他。后来,不让他干民办老师了。

他今年都有六十五岁了吧,也在家和老婆看孙娃儿。俺们两家挨着呢。平时俺们两家关系也不错,经常来往。我今年五十四岁了,她爷在她爸十几岁的时候就死了。我守寡这二十几年了,也没出啥事。我是真没想起来,他都恁老了。

村里还有个年轻娃儿,也坏,智力差,脸上带傻样,成天把他那东西露在裤子外面,见女的就胡弄。那个傻子在家,我很小心。天天出门都带着黑女儿。这段时间公安局把那个坏娃儿关起来了,我就放松了。我上街,就是两三个钟头就回来了。昨天上街主要是去包药,我肠胃不好,成天拉肚子,胃疼。一星期去包一回中药。我早晨去得早,七点多去,十来点就回来了。我出去老是说,黑女儿,你在屋里照顾门,我去一下就回来了。都是在门口说的,声音比较大,他可能就在偷偷听,听我走了,他就来了。

才开始一听黑女儿说,我拿着刀想出去跟他拼命,恁老了,还害人,我拼着自己不活了。黑女儿吓得哭得不行,抱住我腿不让我去。娃们可怜,我真要是有啥事,这俩娃咋办?我还怕他哥知道,他平时可横,不懂事。就是一条,知道稀罕他妹。谁欺负他妹,他都跟人家打架。

咱也不懂得法律,要说他应该有罪。按娃儿说的这个样,能治他罪吗?我不想给她妈说,我就想自己治他罪。我意思是我在屋里照顾着,我必须得给她妈有交代,只要能治他罪,咋都行。我还怕黑女儿受影响。咱想着,咋着以别的理由把他抓起来,要是别人说了,就说他是因为其他事被抓的。

她妈后天都回来了,今年可说回来过年。她去年都没回来,今年说早点回来。可咋办?说啥也不能告诉她妈。一来她妈是个没文化人,我怕她非拼命不可。她对我不满,我不怕。她妈脾气坏,一两年回来一次,看他们兄妹俩学习不好,成天打。能起啥作用?

小女孩儿叫黑女儿,农村小姑娘最常见的小名。奶奶的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流,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有一点她表述得很清楚,她不希望她的儿媳妇和村里人知道这件事,她想治那个人的罪,又希望最好以别的名义把他抓起来。但是,小黑女儿的妈妈后天就要到家,那怎么可能?

朋友给黑女儿挂上吊瓶,输液消炎。我给一位认识的派出所所长打电话。热情的寒暄之后,说到案子,就犹豫起来。他说那就看你们了,如果你们坚决要告,那就让孩子公开作证,应该可以。但是,这样一来,就会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们得做好承受的准备。说以别的罪行把那人抓起来,那肯定不可能。

我转过身去问奶奶,奶奶捂着脸又哭起来。万明嫂子也没有了开始的那种坚决。朋友告诉我,她这几年做过好几起这样的检查,最后都没见报案,主要还是怕丢人,怕女孩子以后受影响。说实话,就我自己而言,从一开始,在内心深处我就有隐约的焦虑,我害怕去报案,虽然理性上我并不同意我这一想法。报案,意味着公开化,公开的羞辱、围观、议论和鄙弃。这些事情人们不会忘记,一旦到了婚嫁年龄,一个闲言碎语和传说就足以毁了她。

商量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任何结果,甚至连报不报案都没能确定。大家呆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办。黑女儿躺在那里,先是抽泣着,一会儿就忘记了,依着奶奶,好奇地看着我。输完液,她站起来,动动身体,想要去看、去摸房间的其他物品。在我给她照相时,她露出了笑容。我教她拍照,她拿着相机给我拍了几张,自己看了看,开心又得意地笑了。

已是午后四点多钟,没有方案,没有办法。朋友开了一些清洗的冲剂和药,嘱咐奶奶记着每天给小黑女儿清洗、涂药,每天输液。我开车重又把祖孙俩送回到吴镇。

在通过村庄的路口,她们下了车。奶奶佝偻着背,顶着那头花白头发,拉着小女孩,走在被车辙压出一道道深痕的、泥泞的土路上。黑女儿被奶奶扯着,慢慢往前走,又不时地挣过身子回头看我。

道路左边就是高高的河坡。一排排枯树,遥远的地平线,构成苍茫的河岸。湍水沿岸,已经被挖得面目全非,一排大树下面,是一个巨深的沙坑。那扎在地下的树根裸露出来,四处蔓延的根须显示出不顾一切的生命力。这些根须如今被架在空中,它们竭力汲取养分的沙土已经被挖走,没有力量再往下延伸,再次扎根。树干正在倾斜,生命在远离这些大树。

落日镕金,四野寂静。深冬的落日,竟是如此的红,如此的暖。我目送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这红色的原野和世界深处。

天暗了下去。后天就是腊月二十三,中国的小年夜。零星的鞭炮声在天空不断炸响,有些性急的人已经开始放烟花了。那盛大的烟花,在黄昏的天空中,仍然绽放出艳丽的色彩。盛世的色彩和光芒,整个天地都被这盛世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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