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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六的羊肉店

想要吃阿六的炖羊肉,只能熬到凌晨时分,穿过两条大街,看到三岔路口红绿灯底下的便利店以后,这座城市在深夜不眠的,除了它们,就是街角的那家阿六羊肉店了。
 
这家店的老板叫阿六,这几年,阿六的鬓角明显泛白了起来,大概是过了知天命的年岁了。白天经过这家店,常常能看到已经有些老态的阿六在剁肉,店门靠墙砌着一溜的水槽案台。这时候走过去问老板有没有羊肉可吃,阿六总是头也不回闷声闷气抛过来一句:哎呀,还不知道我的店晚上才开嘛。
 
到了夜晚,通常也要接近凌晨的深夜,阿六的羊肉店才终于开门迎客了。店里的主菜是酱炖羊肉,挑选肥瘦相间的羊肉,每块都剁成拳头大小,用稻草扎牢,丢入那口据说存了好多年的老酱汤的大瓦缸里。也不知是炖了多久,反正每次跟阿六要一碗炖羊肉,沾着葱花蒜末以及油亮亮酱汤的肥瘦相间的羊肉,入口抿一抿就都融化了。
 
所以阿六的生意真是好,好得不得了,羊肉店的不远处,有一家开了许多年的洗浴中心,半夜从这座洗浴中心走出来的红男绿女们,还带着一缕缕香浓又暧昧的气氛,是阿六店里的常客。偶尔能看到也像阿六一般上了年纪的女人,一边补着口红与粉霜,一边逗着闷不做声的老板:小六来碗炖羊肉,小六来盘麻辣羊肚,小六你今天怎么不理我呀。
 
阿六是个鳏夫,来这店里的一些常客,吃着肥美的炖羊肉,喝高了老酒,常常就开始逗趣阿六:你这个没老婆的,现在还不找老婆吗?听说阿六早些年就没了老婆,反正他似乎很习惯了被人说没老婆,这时候他总是呵呵一笑:我一个炖羊肉的,没人看得上啦。
 
入了冬以后,我渐渐习惯了深夜趁着北风去吃一碗肥美的炖羊肉,再把浮满蒜末的酱汤喝得一滴不剩,吃过阿六炖的羊肉的夜晚,睡眠都会变得又厚又美。去得多了,我渐渐发现没老婆的阿六,其实也不是没人看得上。
 
羊肉店的生意一直太好,所以店里还有两个中年妇女做帮工,一个看起来是乡下来的,也是四五十的岁数了,笨笨拙拙的样子不说,还扎着两根麻花辫,听阿六说是他的老家妹子。还有一个打扮干净利落,据说从前是城里工厂的下岗会计,被介绍来阿六店做帮工,这一帮也是许多年了。
 
阿六的那位“老家妹子”可真是笨拙,虽然在这店里也帮工了好些年了,但是还常常把葱花洒太多,或者忘了加蒜末,来了新客总难免一副局促的样子。倒是那个干净利落的女会计,帮阿六收帐招呼客人抹桌子,看起来是一把好手。一些与阿六熟识的老客常常在店里充当说客,替阿六穿针引线,因为据说老家妹子从没嫁过人,而那位女会计在多年前就死了老公的。
   
我去得多了,也就看出一些端倪。上了年纪的老家妹子,虽然在客人面前总是很局促,对着阿六却一口一个响亮亮的“老哥哥”,老哥哥你歇着点,老哥哥咱们的羊肉炖好了没?这时候另一位干净利落的女帮工立即显示出了会计的精明与计较:你老哥有我帮着呢,你老哥的羊肉我正在帮他炖。
 
于是我有时候去吃羊肉,偶尔能遇到跟他们熟悉的老客一叠连声催上菜,一边故意逗趣说阿六啊,你加上两个准老婆都忙不过来啊,我的羊肉还没好吗?阿六依然话很少,呵呵一笑当做没听见,然后端上来一碗份量明显增多的炖羊肉,似乎想堵住这老客的嘴。
 
前些天我再去吃羊肉,深夜下了雪,客人不多,吃了一半,听到阿六跟他的“老家妹妹”和女会计说可以下班回家了,我抬头一看,店里来了两位和阿六一般年纪的男人,各自接着阿六的两个“准老婆”准备回家去。
 
这夜的雪下得可真大,这夜的炖羊肉也真肥美,临走时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不要老婆了么?阿六放下汤勺,依旧呵呵一笑:其实我不叫阿六,我老婆才叫阿六,这家店只能有一个阿六,我也只想有一个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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