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北漂租房心酸事

“好巧啊,你也是A公司的员工?”
吕霞抬头看了看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迟疑着点点头。那张脸确实有点眼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楼下某个部门的同事,好像姓赵来着。
吕霞又想,到底是什么“出卖”了自己呢?直到目光瞥见手里拎着的无纺布袋——里面装着两个玻璃饭盒,她明白过来,布袋上那个硕大的、鲜红的、可笑的企业LOGO,它不仅是个很成功的广告,也是个不错的员工证明。
她不动声色将无纺布袋往身后藏了藏,将新买的MK包包拨到身前,然后挺直脊梁,抬起下巴,微笑着对上同事关切的目光。
“对,我市场部的。真巧,咱两一个小区呢。”
“是啊,你住几栋?”
“喏,西门走进去第一栋。你呢?”
“13栋,靠物业那边。”
事实上,在和同事搭上话之前,吕霞已经在小区西门门口站了近十分钟。事情是这样的:吕霞被一道电动围栏隔离在小区西门外,而门内的保安室此刻空无一人——这个点,值班的保安应该都在正门门卫处吧?她没有门禁卡,无法开门,又不愿意多走几步路绕去正门,只好选择原地等待有门禁卡的人前来“解救”,蹭个方便。
总会有人来的吧?多等一分钟好了,再多等一分钟,再……
现在,她的身体冻得有点僵。
不过同事的出现,让她稍稍平衡了一点,毕竟在寒风中多个伴,自己看起来也不会那么傻。正当吕霞想找个话题来打发时间的时候,她的同事却从包里摸出了一张门禁卡,“滴”的一声过后,铁门缓缓打开。
你有门禁卡?吕霞不禁脱口而出。
“咦,你没有吗?”
“呃……我忘带了。”
吕霞忽然变得吞吐起来,原先好不容易通过一系列动作积攒起来的一股信心,瞬间就泄了个干净:她当然是没有门禁卡的,因为房东并没有给她。
吕霞是H小区的租客,还是群租房租客。
大学毕业三四年,毫无人脉背景,一心只想留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人,多半会有租房的经历。像吕霞这样对生活品质稍有追求的单身女孩,选择一个出行方便、环境安全的高档小区,也无可厚非。
一般来说,H小区的入住户主会有四张门禁卡,如果房屋出租,门禁卡自然也要转交给租户。不过,吕霞的情况有些特殊:她租的这间房,120平米左右的户型被硬生生隔出四间,一对小夫妻租下了带卫生间的主卧,其余每间房都塞了两个人,她住进来大半年,已经换了三拨人。
租客来来去去,房东自然不愿给门禁卡,毕竟丢一张,补办就要五十块。
所以,除了那对一次性交付了两年房租的小夫妻,其他租客都享受不到“拥有一张门禁卡”的待遇。
吕霞和室友一住进来,就向房东——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反应了情况,本以为是件撒个娇就能解决的事,谁料两个人接连碰了一鼻子灰。房东身经百战,一番话说得甚是风凉:侧门进出不方便?那你们从正门走好了嘛!最多五分钟的路而已,小姑娘家多走路锻炼身体,要什么门禁卡?丢了还费事!
吕霞翻了一个白眼,再也没和房东提过这茬。
平日里上下班时间段还好,要么跟着有卡的业主蹭进蹭出,要么听保安大哥几句牢骚话再赔个笑脸,总归不至于在门口干等半个小时。但事事都有特殊情况,就像今天,她不过是加班回来晚了点,谁能想到保安室没人?
为了缓解两人间的尴尬沉默,吕霞随便起了一个话头:“你们今天也加班吗?”
“不,我去逛街的。”同事礼貌地回应,“你们部门好像经常加班?”
吕霞叹了口气,“是啊,累得死,赚得少,还是你们舒坦。”
“我们干行政的都是拿死工资……不像你们,多少还能有个盼头。”
虽然同事说的是客套话,但吕霞心里还是稍稍舒坦了一点,至于为什么舒坦,她也说不清楚,那是憋了很久的一口气,忽然间呼出去一样的舒坦。
借着小区里昏黄的路灯,吕霞稍稍慢了半步,开始观察同事的衣着打扮:她没有背包,手里只拎着一个纸袋,看LOGO似乎是某个十元连锁店品牌,而衣服和鞋子也是比较常见的款式,这一切让吕霞瞬间又轻松了不少。
她试探性地问道:“你这么晚回家,家里人不说吗?”
“我老公经常要加班的,今天这个点估计还没到家呢,不会说我啦。”
吕霞哦了一声,又追一句:“婚房吗?”
“是啊,谢天谢地,还好这套买的早,再迟几个月房价就涨上去了,一平方比原来贵好四五千呢!哎,你们家买的时候多少钱一平啊?”提到房子,她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毕竟在这个城市中,房子永远都是稳坐首位的“全民话题”。
“就……开盘时那价吧。”
“那你买的真太划算啦,你是不知道,我隔壁那户上个月就把房给卖了,这一买一卖,一下子挣了几十万呢。”同事的眼里满是羡慕,“知道不,前几天咱们隔壁那块空地土拍出去了,拍了快三万!等那边建好,说不定,我们这小区还能再涨涨,等涨上去,我家也打算卖一套。”
吕霞干干笑了两声,心想着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走了几步想想又不对,万一房价真涨上去了……这房租也要涨的吧?
还没走到自己住的单元楼,她就和同事匆匆告别,像是逃一般地回到家中。室友小美正在厨房里做蔬菜水果沙拉,那是她关注的美食po主前几天分享的一个高逼格健康“宵夜”。这个点其他租客都已经睡下了,不用担心有人会突然出来蹭饭,所以,小美只做了刚好两个人的分量。
毕竟,水果也不便宜。
不大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带床头柜的双人床,就只能塞得下一个衣柜,因为没有桌子,两个姑娘只能在床上搭起小桌板临时吃个夜宵,不过吕霞和小美都不在意,因为拍照发朋友圈并不会将整个房间作为背景——她们只要保证小桌板上有淘宝来的碎花桌布和一盆绿植就可以了。
“小美,改天房东来收房租的时候,咱们再找他要一次门禁卡吧。”
“老男人”是她们对房东的特殊称呼。
“你今天又被困在外面啦?”小美很快猜出吕霞的遭遇,顺手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一张卡,丢在小桌板上,“给,这几天加班你先用着呗。”
后来吕霞才知道,小美这卡,就是那对小夫妻的。那女的怀孕回老家养胎去了,男的过几天也要走,大概有一周多不在这边,白天小美在楼道里遇见他,就舔着脸问他把卡要过来了,没想到,正合了吕霞的心意。
第二天,吕霞特意起了个大早,在13栋楼附近百无聊赖刷了十五分钟微博后,她终于看见昨天搭话的同事。
“早啊。”她叫住她。
同事显得很意外,“早!诶,你不是住那边……几栋来着?”
“哦,我刚去物业拿了个快递,没想到又遇上你啦。”
吕霞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两人一并往小区侧门走去。
捏着口袋里的门禁卡,吕霞觉得,从今天起,小区里的一切似乎都与自己有了关系。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和不怎么熟悉的同事聊聊最火连续剧或是附近哪个商场在打折,可是今天,她就像一个真正的业主一样,关心着小区里的各项事宜:
小区绿化真是越来越差劲了,当初可不是这么对业主承诺的;
我们8栋的业主委员会就是个坑,挨家挨户还要收“活动经费”,可搬过来这么久,也没见着有什么活动呀;
对了,你们楼那边晚上能不能听到野猫叫啊?真是怪了,天这么冷,那些野猫都不怕冷的吗?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
谁家买了这里的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吕霞生气地想着。
出行去地铁站和公交站的话,自然是走西门更快。临近西门时,只见吕霞快步走到同事前面,将口袋里纂了许久的门禁卡拿出来“滴”了一下……铁门缓缓划过一个弧度后,向两人彻底敞开,吕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竟然全是汗。
就好像,真的是完成了一件非常非常艰巨的任务。
其实吕霞心里很清楚,自己做的一切都完全没有必要。但一个人漂泊在外久了,神经似乎也比之前更纤细一些,所有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都是由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拼凑出来的。
她慎重地将门禁卡放回包里,对着同事笑了一下,“今天可算带了。”
同事哈哈笑起来,将伸进包里准备拿卡的手抽了出来……吕霞留心看了一眼,是个LV的经典款,比她的那只贵上好几千。她刚刚飘起来的心,忽然间又坠了下去,琢磨着是不是应再存几个月的钱,把之前看中的那只CELINE给买回来,但是这么一来的话,明年春天的旅游似乎又得泡汤了。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自己,可是有门禁卡的住户,和那些花钱买了房子的业主没什么不一样。
出了门没走几步,吕霞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哼哧哼哧蹬着自行车往小区西门去——是她的房东。她想起,今早有个租客发现公用卫生间的水管爆了,直到她出门的时候还在往外渗水,大概因为这事儿才惊动了房东他老人家了罢?
吕霞反正是不想管这些事的,公用卫生间的小毛病就当没看见,也不知道谁多嘴打了电话……不过这维修费用,应该不会让他们这群租客出吧?不行,万一房东斤斤计较呢?回去得和小美商量一下,先把租房合同找出来看看。
“上班去啦?”房东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路上慢点。”
正在想事情的吕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里却直纳闷:家里出了事,这老男人怎么也不多问一声?难道说,他已经喊了维修公司的人?算了,他不问,自己干嘛多事,再说了,这不还有同事在旁边么?说的多了,指不定要露馅。
“咦,你们认识啊?”同事反倒是先问了她。
“是啊。”目送房东刷了门禁卡,进入小区,吕霞这才松了口气,打算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修水管的师傅,家里水管老是出问题,都麻烦他好几次了——哎,现在的装修公司真不靠谱,干完就不管事了,还得业主自己找人修。”
“你上次说你家几栋来着?”
“8栋啊,怎么了?”
“8栋706啊?”
“你怎么知道的?”吕霞紧张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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