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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国庆大游行

在我的记忆中,儿时最快活的节日是春节和国庆节。春节可以穿新衣服放鞭炮,国庆可以白天看游行晚上看焰火。在那个文化枯燥的年代,国庆节确实是个享受文化盛宴的热闹日子。

童年时国庆节看游行,是久盼的开心事。很小的时候我就被爸爸用肩扛着,站在马路边,伸长脖子,看着游行队伍奔涌向前。虽然那时国庆游行的具体细节有些模糊,但主要过程仍历历在目。依稀记得游行队伍很壮观,游行队伍簇拥着一辆辆装扮得灿烂夺目的彩车,一路欢歌舞蹈一路前行。代表工人的彩车一般都是展现炼钢炉、大机器;代表农民的彩车则表现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主题;由民兵组成的方阵则是高喊着“全民皆兵,保卫祖国”的口号,威武雄壮。我最喜欢看的是学生和文艺界的游行队伍,因为学生和文艺界的队伍花团锦簇,一路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等到我上了小学,就有机会亲自参加游行、或在新华广场参加由学校组织的团体方阵了。

国庆节的前两三天,按学校的布置,我们就开始做准备了。首先是衣服,要求都穿蓝裤子、白衬衫;鞋子没有特殊要求,但一定要干净整洁。我提前几天就把白胶鞋洗干净了,然后用破牙刷蘸着白泥在上面轻轻地粉刷,以便看起来更白些。我有白衬衫,但常常没有蓝裤子,母亲就把她的蓝裤子借给我穿。母亲的裤子都是侧开口,我每次都要为此伤心好几天。好在同学们没人取笑,慢慢地也就习惯了。我所在的学校是回族小学,大家都要戴伊斯兰小帽,我也不能例外。因此,我冒充了好多年的穆斯林。

有一年游行,我们学校的团队要经过主席台,接受领导的检阅。学校别出心裁,要求同学们都戴项链。那时谁家能有项链呢?聪明的班主任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她不知从那里搞来了许多玉米粒,教给我们用线穿起来作为项链。游行路过主席台时,乌兰夫欣喜地向我们挥手致意。我想他一定看不出这些金灿灿的珍珠,竟然是玉米粒呢!

上世纪六十年代,群众游行服装开始统一,但布料挺差的。记得1960年国庆群众游行活动,统一置装使用的布料是浅蓝色的豆包布,对着阳光几乎透明。国庆游行时,雨水打湿了豆包布做成的表演服,布上的染料都染到了大家的身上,我的肚皮都是蓝的。

呼和浩特“十一”的早上很冷,有时还赶上下雨。由于集合的时间很早,我们每次都要穿很多衣服。等游行快开始了,把衣服换好,交给后勤人员带回学校。

有一年,呼市五中要参加游泳方阵。游泳方阵的人都要穿泳装,身体如果不行可真够呛。有许多同学冻得瑟瑟发抖,后来都感冒了。记得游行时有一句口号是:让美帝国主义在我们面前发抖吧!我不知道那天美帝国主义是否发抖了,反正我一直在发抖。

还记得有一年,国庆节要抽一部分同学参加国庆晚会,老师事先教我们跳民族舞蹈“安代舞”,准备“十一”的晚上去新华广场联欢。夜里彩排,我们都很兴奋。等彩排结束了,爸爸骑车来广场接我。回家的途中,因为路灯昏暗,我和爸爸一头栽进了路边的排水渠中。所幸骑得慢,有惊无险。

即便在最困难的年代,国庆节的口号也是“市场繁荣、物价稳定、库存雄厚!”我的理解是:虽然市面上东西不多,但是国家的库存是雄厚的。一下都拿出来,怕把大家的胃口撑坏了。

还有几句口号历经了许多年:“现在的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而且是越来越好!”“我们的朋友遍天下!”“美帝国主义空前孤立,正在做垂死的挣扎!”“无产阶级是资产阶级的掘墓人”。最后一句我好歹理解不了,问姥姥,姥姥说,过去地主、资本家死了都要雇人打墓,打墓的都是些鞭杆子,也就是无产阶级!

那个年代最大的事、最新的成就都会在国庆游行中以队形、标语的形式体现。它展示了时代主题和国家的发展方向,都有鲜明的时代烙印。基本上是以抬举表现各种主题的画像、模型为主,同时配合一些反映党的路线和中心工作的政治标语。

例如:1954年国庆节,游行队伍抬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的巨大模型通过新华广场主席台,这是新中国第一部规定了中国公民基本权利和义务的宪法。

1958年8月,中共中央在河北省北戴河召开会议,全国由此掀起了全民“大炼钢铁运动”。两个月后的国庆游行中,钢铁工人组成的游行队伍抬着“为生产1070万吨钢而奋斗”的标语,走过了新华广场主席台。那个年代的人们都以为“钢铁的产量是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重要依据”。

但到了上世纪60年代,却是标语越来越多、政治性也越来越强。1963年国庆,“向雷锋同志学习!”“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的标语牌相继出现在游行队伍中;1964年国庆,标语达到19条,有的标语多达80个字。

那些年,节后的作文,必是观看国庆游行之类的传统题材。每年写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一般都是颂扬大好形势,表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决心。一篇作文就如此交了差。

好像《人民日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关于国庆游行的报道,每年也都是一种格式,都是套话。只要略加修改,年年都能使用。不信你去图书馆去看看历年来的报道就知道我说的并非虚言。

记得有几个关键词是:“过来了,过来了,……的花车(队伍)过来了,它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充分体现了……”。就这句话,可以用在任何方面:工业、农业、科技、文教、卫生……,中国的记者可真好当呀!

再后来,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国庆游行也不再好看了。因为,原先那五彩缤纷的方阵队列和展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狂热的红海洋。游行队伍中都是丑化走资派的图画,比如有“打倒内奸工贼刘少奇!”的口号,还有一百个中央高干的“群丑图”。呼喊的口号也是声嘶力竭,使人感到恐怖。

我那时很不理解,中央咋会隐藏那么多的坏人?刘少奇为什么要贪污“金鞋拔子”?他家是大地主,喜欢钱可以去经商呀,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干革命。

那时的游行,八个样板戏的彩车是少不了的。李玉和、李铁梅、沙奶奶、郭建刚、江水英、阿庆嫂都化妆站在车上,每逢此时,主席台上的广播员总要带头高呼:“向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旗手、敬爱的江青同志学习!向江青同志致敬!”

喊毛主席万岁时,前面要加四五个“最”字:“我们最最最最伟大的领袖、心中的最红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万万岁当然就是亿岁了。

因为林彪事件的发生,1971年国庆游行终止了。也许伟大领袖觉得林彪倒得也太快了,没法向全国人民交代吧。

我常常想,如果伟大领袖活到现在,一定会有20次路线斗争了。一定又出现了“张少奇”“王少奇”“王彪”“马彪”“刘彪”“张德怀”“赵德怀”“马德怀”了吧。

现在的新华广场都被改成花坛和音乐喷泉了,好像政府决计不再进行游行和集会了。其实,适时游行一下,也挺红火的。但目前的主要任务是“维稳”,如果举行游行和集会,万一被下岗职工及欠薪的农民工钻了空子就很麻烦,不游也罢。

2011-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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