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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烤串儿、无业,前奥运冠军陪练的退役生活

烤串师傅李刚极少向人提起他曾是奥运冠军们的陪练。‌‌“现在这样,我也不好意思讲了。‌‌”不过,腰上时不时发作的疼痛,一直提醒着李刚他曾经的身份。

现在,他与儿子相依为命,每月领着200元的低保金,而昔日的队友们,已鲜有联系,‌‌“人都是这样,渐渐就断了。‌‌”李刚说。

6月18日晚上,铁岭大雨。李刚架起了粗帆布伞继续烤羊肉串儿。

1.88米、280斤块头的李刚勉强挤进5平米的小屋,给客人递了串儿,转身到屋外继续烤,脸上沁着一层油腻。

每天下午4点至凌晨12点,李刚能烤500-600根串儿,从朋友那领40元工钱,这是近2个月来他唯一的收入来源。

李刚极少向人提起他曾是奥运冠军们的陪练。‌‌“现在这样,我也不好意思讲了。‌‌”不过,腰上时不时发作的疼痛,一直提醒着李刚他曾经的身份。

31年前,14岁的李刚开始在辽宁省体育技术学校做无差别级陪练,先后经历了3位前奥运冠军,1990年因腰伤过重退役。

退役后,李刚在国企谋了份工作,没几年就下了岗;跟父亲做粮食销售,又经历2008年次贷危机,资金链断裂;从此,保安、烤串儿、无业,成了既没文化、又没技术的李刚大多数时间的生存状态。

如今,这位昔日多位奥运冠军的陪练,每月领着200元的低保金,扛着自己人生的无差别负重。

‌‌“金牌工厂‌‌”

这些年,李刚母亲时常感到愧疚。

‌‌“当初说什么都不该把他送进省体校,我后悔死了。‌‌”李刚的母亲语间激动,‌‌“一开始1.7米多的大高个,小伙子壮壮的,人都说我家儿子帅。进去练柔道没两年,就胖得没了样子,哪像个年轻人。‌‌”在年近70的母亲面前,45岁的李刚像个孩子,低头不语。

李刚母亲家中,母亲说起自己当初送李刚去体校就后悔不已,拿着家里原来的影集,一直说儿子原来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

上小学时,身形条件好、爱摔跤的李刚进入铁岭市体校。1985年,14岁的李刚代表市体校参加辽宁省青少年柔道比赛,被辽宁省女子柔道队教练刘永福看中了。

‌‌“省里教练来家里劝了好几次,让我把孩子送过去。还说退了以后,能分配到国有企业里做。‌‌”在铁岭皮革厂做工的母亲因此心动了。

起初,李刚以为自己也可以作为运动员被培养,入校1个月后,他明白了,自己是陪练,而非正式运动员。‌‌“教练和我说,我也可以打比赛,有机会了就能上场。‌‌”李刚回忆。

从此,他开始了5年的陪练生涯。

每天训练至少10小时,摔打不计其数,柔道服全被浸透,像刚洗过一样。

2016年6月19日,铁岭龙山公园,李刚每隔两三天就会去山上和一些柔道摔跤爱好者锻炼,他们有自己的微信群,有空就约着一起练练。

在母亲的记忆里,去了柔道队,李刚的身体像吹胀了一样。

李刚曾偷偷控制饮食,跑到沈阳街上去做蒸汽减肥。‌‌“后来队里知道了,一阵批评,我陪练是无差别级的,最好就是重些,这样才好陪练各种重量级的女运动员。‌‌”李刚解释。

5年的时间里,他先后陪着庄晓岩、张迪、李忠云、高大伟、孙福明进行训练,每天进行对抗训练,休息时就聊聊天。这其中的3人,之后成为了奥运会女子柔道项目的冠军。而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也被誉为‌‌“金牌工厂‌‌”。

李刚为此感到荣耀。

腰伤

成为陪练以来,李刚受伤无数。但一次训练中,他的腰脊柱处被对方用膝盖猛磕。这次腰部的创伤,也迫使他最终退役。

1990年腰伤加重,李刚觉得自己已经受不起柔道训练时的摔打。他选择离开辽宁省体育技术学校。

2016年6月19日,从山上锻炼后,回到家中,李刚看着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退役后,‌‌“能分配到国企‌‌”的承诺并未兑现。在铁岭市粮食系统工作多年的父亲,帮李刚谋了份‌‌“铁饭碗‌‌”的工作。

在粮食系统内,李刚从粮贸到面粉厂,做过业务员也做过内部保安。1998年,国企改革浪潮席卷东北,李刚被一次性买断工龄,他成了铁岭第一批下岗的人。

而后,他跟着父亲做粮贸生意,在整个东北跑销售。‌‌“兜里装的,就没少过2000块钱。‌‌”李刚一想,憨憨笑了,那是他这辈子最富有的时候。

2008年经济危机,资金周转不灵,生意败了。李刚再次失业。

8年里,李刚开过花圈店、做保安、替人烤串儿,一个月千块出头的收入维持生计。而当陪练时落下的腰伤,成为他人生最大的困扰。

2016年6月18日,失业后的李刚,生活窘迫,方便面是他和儿子的家常便饭。

2年前,他卷着铺盖,拿着5瓶酱油,去沈阳找工作。这些年他吃的最多的就是煮面条——加盐加酱油。

在沈阳,他一边当保安,一边找工作,但都石沉大海。

站在沈阳的大街上,看着车来车往,他想到当年在沈阳做陪练时的自己,悻悻而返。‌‌“沈阳已经不是从前的沈阳了。‌‌”

‌‌“人都是这样,渐渐就断了‌‌”

克里木是李刚十年的老朋友。他租了一个小屋卖新疆烤串儿,李刚帮忙烤,每天40元薪水。这是他近来唯一的收入来源。

每次收钱,李刚不在手里留,都立刻给朋友。‌‌“他人太老实了,没有心眼,这么多年了都这样,在社会上混不开。‌‌”克里木说,很多邻居告诫他,少和李刚来往。‌‌“他们都说,看他那么胖,笨,还开过花圈店。‌‌”

一次,一个开着车醉醺醺的人对李刚说,‌‌“你有块儿啊,来给我当保镖服侍我,我现在就给你钱,信不信?‌‌”克里木听不下去,想赶人,李刚却什么也不说,也不怒,依旧烤着手里的肉串。

铁岭银州区闹市里,李刚住着95年手头宽裕时买的房子——两居,吊顶裂着缝,墙壁被熏得黑黄,家具落着灰,成堆的衣服杂乱丢着。

李刚有过两段失败的婚姻,这段往事他不愿再提。他的儿子聪聪今年已23岁,不到1米8的个子,300多斤。

李刚说,聪聪长到7、8个月时,明显比其他婴儿长得快,到了3岁,体重竟直奔60斤。

聪聪现在不愿出门见人,整日卧在床上,听歌看小说。他曾在天津做过网吧网管,还当过3个月的游戏代练。帮人打英雄联盟,一天12小时,一个月赚1200元。

我对孩子有亏欠,可能是因为我,他才会这么胖。‌‌“李刚很愧疚。父子俩在家,常常一天说不了一句话。

‌‌”没啥,就先这么过呗。‌‌“一提到出门、找工作,聪聪觉得无所谓。

聪聪至今,不知道父亲曾给前奥运冠军做过陪练。‌‌”是么?没听他提过。‌‌“聪聪面无表情地回答。

2016年6月18日,深夜11点多钟,李刚坐在床边吸烟,他烟瘾很大,一包烟吸不了两天,他说原来自己还爱喝酒,现在戒了,一是因为身体越来越差,喝不了了,二是现在也没有闲钱喝酒。

6月18日中午,朋友办喜事,李刚随了200元份子后,家里只剩下1100元钱。

退役之后,李刚和曾经的队友鲜有联系。‌‌”人都是这样,渐渐就断了。‌‌“李刚说。

夜深,烧烤屋熙熙攘攘,食客渐入酣态。‌‌”这几天熬夜看欧洲杯,再过一个多月奥运开始了还得熬。‌‌“一名40多岁的中年食客感慨,‌‌”咱奥运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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