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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敝的乡村,犹如上了年纪的老人

外地求学以来,回老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及至在临县上班,也只是隔几周回去一次。与乡村维系的纽带似乎就剩下那个老父母守护着的农家院落了。而那个院落,也随着老父母断断续续的跟随自己离开,即将成为一个空壳。但是比起常年在外,一年一次甚或几年一次回家的同龄人,我算是距家最近、回家频次最高的了。

我所在的镇,地处西北一个经济势头强劲的平原县。历史上据说苏东坡任过知府,因了凤凰来此引吭而得名。特别是强劲的工业、个性鲜明的手工艺、声誉在外的西凤酒以及号称西北第一的佛山等等为她的发展注入了鲜活的血液。据说马上就要撤县建市了。

小镇在全县地位当中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的经济重镇。她的经济发展程度,在全国类似城镇当中大致应该处于中上等水平。其经济发展实力,从1994年被确定为全国500个小城镇建设试点镇之一,全省100个小城镇建设示范镇之一,1996年又被确定为省级全镇企业小区之一就可见一般。当然,这与她所处的地理位置紧密相关。其距离县城13公里,是县城到市区的另一条交通要道。正是在此雄厚的基础上,小镇也提出了雄心勃勃的口号,打造全省十强县。

得益于良好的经济大势,村民的生活质量节节攀升。在我们村上,几乎每家都在镇上街道做着或大或小的生意。没有生意的,也就近在电子厂、甲醇厂上班,谋得经济发展的一杯羹。家家盖起了二层小洋楼,差不多外墙都用洁白的瓷砖铺陈,空调、太阳能、彩电、独立的洗浴室差不多一应俱全。近几年,有好几家添置了私家车,而且越来越势不可挡,即将有继手机之后进入每家每户的势头。好多家庭给年轻人在城市购置了商品房。村上的居住环境也整洁了不少。平整的柏油通村路延伸到了每一户家门口。路灯立了起来,乡村广场上的体育器械供村民在一天的奔波之后消遣,乡村花园环绕在村子外围,郁郁葱葱。专门的垃圾台将生活垃圾归拢在一起,旧时农村那种污水横流、蝇虫乱飞的脏乱差早已了无踪迹。随着新农合的实施,在镇上看病报销比例达到90%。村民稍有头疼发热,便住进医院输液治疗几天,全当保健。总之,无论用哪一个标准衡量,这都是一个充满了经济活力的乡镇。

可是,在经济的繁华后面,依然掩盖不了乡村孱弱的一面。与中国任何一个在经济化浪潮夹缝中求生的乡镇一样,劳动力短缺和隐形的环境污染成为她宿命式的轮回。

走在村落宽阔、整洁的水泥道路上,举目四望,除了日落西山的羸弱老人,就是不谙世事的嗷嗷幼子,或者孤身守候的妇女。在镇上的卫生院住院的人,几乎清一色是头发花白的年迈体弱的老人,旁边陪护的要么是同样颤颤巍巍的老伴、要么压根就没有人陪护。而老人的子女,幼子的父母,妇女的丈夫无一例外置身繁华的大都市奔波劳碌,追求着一张张人民币。没有人真正知晓这些青年人在外地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只是通过偶尔回归的人举手投足间的动作以及夸夸其谈的闲聊当中揣测他们在外地的境遇。每年春节时,年轻人如天而降,一忽儿聚拢而来,吃吃喝喝,拎着大包小包东家进西家出,与必要的圈内人联络感情,侃侃而谈外边五彩斑斓的生活。寂寥的乡村在那几日似乎获得了难得的活力。过个三五天之后,这些年轻人又一忽儿做鸟兽散,回到他们描述的花花世界当中疲于奔命,等待着下一个新年。乡村继续陷入无言的沉默当中日复一日。

到了夏收时节,收割机轰隆隆的开进麦田,数分钟便将其脱成麦粒。老人和在家的人将其拉回晾晒在自家门前的水泥路面上。两三天后,便有专门收麦子的贩子上门将其收购的一粒不剩。因为家里常年缺人手,粮食消耗的很少,很可能前年的麦子还在家里囤着。儿时麦浪滚滚,家家门前的灯彻夜通明,打麦机呜呜的响,邻居相互帮助抢收,孩子在麦草剁躲猫猫的繁忙喜庆已经一去不返了。夏收之后本来要种玉米,现在已经很少有家庭去种了。买种子,施肥花的代价远远不如到厂子去上几天班赚钱来的轻松。农民种粮的积极性早已不如以往。除了种的少,经济化浪潮给农村带来的另一个变化就是耕地的急剧减少。我们家里以前六、七亩的地现在已经剩下7分。单纯依靠种粮过活的生活方式已经被经济大潮裹挟着变的面目全非。以前的耕地现在被农家院落、村部大楼,以及各类工厂占据。宽阔平整的柏油路直通厂门,厂子被各类巨大的烟囱、电路、塔楼围绕,机器的轰鸣声让其显得充满了现代化工业气息。劳动力短缺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农村的红白事习俗也走到了改革的十字路口。按照乡俗,逝世的人棺木要让邻居抬起,孝子孝孙挽着白绫在前面拉着抬到墓地。由于没有丁壮劳力,棺木只好放在灵车上,孝子在车头上挽一条白绫,象征性的拖到墓地。

除了劳动力短缺,隐形的环境污染犹如一张魔咒成为笼罩在村民头上的阴影。不时地,工厂散发出的刺鼻奇臭无比的气味呛的村民陷入无名的恐慌却不知答案在哪里。不明真相的群众诉说着刺鼻的气味,了解真相的群体却陷入沉默。没有人告诉村民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产生,是否对人有危害,怎么免于损害。没有,统统没有,一切只是陷入巨大的沉默当中,陷入在欣欣向荣的经济化浪潮当中。其实,村民不是没有争取过答案。2009年时距离村上不远的地方发生了轰动一时的血铅事件。当地孩子的血铅超标,愤怒又恐慌的村民群情激愤,据说堵塞了当地交通,推倒了村民怀疑的污染制造者----一家据说是五百强的企业的围墙。抗争的结果是:污染制造者工厂在停滞了一段时间,损失了一批经济利益之后重新冒起了烟。而其周边居民被搬迁到距此有二三十公里的县城和公路沿线,比原来的地势高了一些。但农民的搬迁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农民离开了土地就如鱼离开了水一样。县城闲散人员激增,尽管当地建立了人力市场加以疏导,但爆棚的中壮年劳力间接印证了搬迁的后遗症。

在蓬蓬勃勃的发展当中,乡村犹如一上了年纪的老人,尽管不断发展的经济给她增添了不少光环,但那更多像是涂抹在满脸皱纹的脸庞上的胭脂,本质上并不十分协调。她那虚弱的体质一天胜似一天,无奈的垂垂老去,等待着最后的消弭。她还能焕发往日风采吗?她到底会走向哪里?没有人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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